勤能補拙，笨鳥先飛。文｜張嘉琦

上個月 21 號，郝瀚剛過了自己的三十歲生日。和往年的生日沒什么不同，他和家人吃了個蛋糕，就算慶祝了。生日的第二天，他趕往合肥，去參加話劇演出。

一個星期后，《獨行月球》上映了，他在電影里演的 " 金剛鼠 " 成了頂流。幾乎就在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的角色。

《獨行月球》承載了郝瀚太多的 " 第一次 "。這是他參演的第一部電影，也是他第一次演動物、第一次吊威亞、第一次跑路演 …… 首場路演時，他站在臺上緊張得說不出話，到后面幾場才慢慢適應(yīng)。

毒眸（ID：DomoreDumou）到達約定地點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郝瀚連軸轉(zhuǎn)了一整天，幾乎沒有休息時間，這對他而言也是一件新鮮事。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演了六年話劇，但從未像如今這樣真正走到臺前。

但盡管如此，郝瀚的生活并不會因此發(fā)生什么本質(zhì)性的改變。大部分人所設(shè)想的 " 一夜成名 " 之后所要面臨的難題，其實沒有出現(xiàn)在他身上。可能對他來說，看到很多人喜歡《獨行月球》，能因為這部電影愛上 " 剛子 "，這就夠了。

全中國最懂袋鼠的演員

郝瀚是《獨行月球》最早確定下來的演員。2019 年的一個晚上，導(dǎo)演張吃魚給他發(fā)了《獨行月球》的劇本。連夜看完之后，郝瀚給張吃魚發(fā)微信說：" 哥，我太感謝你了，我一定努力。" 張吃魚覺得奇怪：" 你謝我干嘛？你都不知道演啥。"

郝瀚在看劇本時，就猜到了張吃魚想讓他演 " 金剛鼠 "，除了身高比較匹配之外，這種猜測也源自二人對動物共同的情感。

張吃魚家里養(yǎng)了一只狗和三只貓（原本是四只，其中一只在電影拍攝過程中去世了），每年他的狗過生日，郝瀚都會和其他同事一起聚在他家慶祝。張吃魚的工作室也養(yǎng)了狗，是一只約克夏，和郝瀚家一樣。" 我因為特別喜歡他的約克夏，所以養(yǎng)了我自己的約克夏。"

兩人一拍即合后，張吃魚給郝瀚的要求是 " 一定要演一只真的袋鼠 "。所以，" 研究袋鼠 " 成為郝瀚最重要的任務(wù)。

《獨行月球》幕后 郝瀚演繹動作

他把家搬到了北京野生動物園附近。一開始是早上就去，以為能觀察得久一點，去了幾次之后，他發(fā)現(xiàn)袋鼠好像是 " 夜行動物 "，上午都在睡覺。后來他就改成下午去，也因此看到了不一樣的動物園。

" 晚上的動物園像‘開鍋’一樣，那些飼養(yǎng)員真的像幼兒園園長，轟都轟不回去。"

郝瀚不覺得去動物園觀察袋鼠是多么值得炫耀的 " 敬業(yè)行為 "，得到一個角色，然后去觀察他，這是表演的第一課。唯一的區(qū)別在于，他觀察的對象比較特殊，不是某種職業(yè)，也不是隨處可見的動物，除了去動物園之外，沒有第二個辦法。

沈騰介紹郝瀚去動物園

動物園有兩只袋鼠讓郝瀚印象深刻。其中一只脾氣有點暴躁，和 " 剛子 " 很像，飼養(yǎng)員說它是 " 搗蛋鬼 "，" 逮誰打誰 "，所以它一直被關(guān)在籠子里，每天只能看著外邊的袋鼠跑來跑去。

另外一只是白色的，給電影里金剛鼠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重要 " 情報 "。在劇本里，金剛鼠要坐到月球車上，但他們翻了好多資料，都找不到可以參考的袋鼠坐姿。有一天，郝瀚剛到動物園，發(fā)現(xiàn)這只白色袋鼠坐在樹蔭下，" 真的像人一樣，就是腿在前面，尾巴也順到前面，在樹下坐著發(fā)愣。" 郝瀚馬上拍了照片發(fā)給張吃魚，" 就是因為它，金剛鼠才有座位坐的。"

圖源微博

除了去動物園，想更了解袋鼠，就只能看紀錄片。郝瀚看了幾乎所有和袋鼠有關(guān)的紀錄片，因為實在 " 太少了 "。他還為袋鼠抱不平，因為在紀錄片的世界里，袋鼠似乎從來不是主角，" 像猩猩、獅子、老虎這些動物，都有好多好多紀錄片，但袋鼠的紀錄片真的很少，這些人對袋鼠不公平。"

但至少在《獨行月球》的世界，袋鼠是被所有人關(guān)注的。在長達一兩個月的時間里，郝瀚都在和劇組的人一起討論袋鼠，在知道它的生活習(xí)性和動作特征之后，還要往里邊加包袱，少一點不夠搞笑，太夸張又太像人了。" 我們想了很多包袱，第一天覺得很好，第二天一想又覺得不行，這不是袋鼠啊，變成米老鼠了，然后就再回到過去重新想。"

" 獨孤月 " 和 " 剛子 " 的環(huán)月之旅中，就有很多被推翻的包袱。因為一直是白天，他們需要互相提醒彼此不要睡著，電影里出現(xiàn)的 " 拽頭發(fā) " 的情節(jié)，在郝瀚看來已經(jīng)是 " 底線 " 了，本來還設(shè)計了一起跳舞的情節(jié)，后來大家都覺得有點 " 太像人了 "。

雖然要在電影里成為一只真正的袋鼠，但郝瀚的任務(wù)不是 " 模仿 "，而是 " 表演 "，要通過動作和表情去傳達金剛鼠內(nèi)心的想法。" 每只動物都有自己的性格，金剛鼠也有，" 郝瀚說，" 暴躁是它的天性，但它也缺乏安全感，它之所以被落在月球上，可能是因為在袋鼠圈里沒什么朋友。"

電影上映后，郝瀚看到一條評論，說 " 剛子 " 和 " 獨孤月 " 分別時撓玻璃那段，和家里的狗一模一樣。他對這個評論印象非常深刻，比起不斷推高的票房，收獲 " 像一只真的袋鼠 " 這樣的評價，是最能讓他感到滿足的事。

" 袋鼠是不能說話的。"

2020 年 7 月底，郝瀚到達青島，開始自己的 " 袋鼠之旅 "。他的行李箱里有一面鏡子，這是他的 " 訓(xùn)練法寶 "。" 之前看那些動畫片的導(dǎo)演都會帶一面鏡子，觀察自己的表情，再畫出來，我覺得我心里也應(yīng)該有一張畫紙，通過看鏡子里的自己，去練表情。"

他比劇組其他人到得都早，過上了規(guī)律的訓(xùn)練生活。早上八點起床，開始練習(xí)體能和柔韌性。下午是 " 實戰(zhàn)環(huán)節(jié) "，跟工作人員一起討論袋鼠到底怎么演。在這個過程中，最難的是 " 袋鼠跳 "。" 練了一個多月我都沒練好，一直在跳，最后其實跳得也還行，感覺挺好玩的。"

想要跳到一定高度，還需要借助威亞。這對郝瀚來說也是第一次。" 會先把你吊到半空中試一下，順時針旋轉(zhuǎn)，再逆時針旋轉(zhuǎn)，頭朝下的時候就很害怕，完全沒有安全感，但又不能去抓繩子，因為手會被割破。"

張吃魚回憶道，有一次同事跟他說，因為吊了太多次威亞，郝瀚的大腿都是淤青，他看到之后逼著郝瀚去了一趟醫(yī)院。但郝瀚絲毫沒有在聊天過程中提及這件事，他不愿意說自己拍戲的時候有多辛苦，受了什么樣的傷，因為這些都是 " 在所難免的 "。

" 袋鼠跳 " 練成之后，郝瀚一直在期待著導(dǎo)演和其他主創(chuàng)的到來，琢磨著想要 " 給他們一個驚喜 "。

張吃魚到青島后，馬上去觀看了郝瀚準備的 " 袋鼠表演 "。" 那個棚大概比現(xiàn)在這里還要大一點，" 郝瀚邊說邊比劃著，" 我從這邊用袋鼠跳跳到了那邊，很快，差不多三四步就跳到了，吃魚哥就在對面鼓掌，很興奮地說‘袋鼠袋鼠袋鼠’。"

張吃魚還帶著沈騰和馬麗來看，" 他們就好像真的來了動物園一樣。" 郝瀚開玩笑地說。

除了展示袋鼠跳，郝瀚還給他們做了模擬表演，在看過他的表演之后，整個劇組的人都放下心來。因為 " 金剛鼠 " 的部分是整部電影里特效和拍攝難度最大的，也是《獨行月球》區(qū)別于其他影片的關(guān)鍵點。

按照好萊塢的標準，CG 特效分成 S、A、B、C 四個級別，其中 S 級是最難的，就是關(guān)于類人生物和動物的特效。張吃魚提到一個鏡頭，是沈騰扮演母袋鼠的那場戲，其實郝瀚的表演只用了幾秒鐘，但是后期做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因此，郝瀚感覺自己肩負重任，" 我多演一點，視效部門可能就能少做一些，他們的壓力就少一些。"

另外，作為影片里和沈騰對手戲最多的演員，郝瀚還需要在拍攝現(xiàn)場給沈騰提供刺激，以產(chǎn)生現(xiàn)場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因為現(xiàn)階段面部捕捉的技術(shù)有限，人的臉和袋鼠的臉不能達到百分百匹配，給拍攝增加了不小的難度。郝瀚回憶道，" 其實騰哥才是最累的，基本每場戲都是我和騰哥演一遍，騰哥還要對著空氣演一遍，而且每次都要一樣，這樣才能方便后期制作。"

為了保持自己的狀態(tài)，同時最大程度地為沈騰的表演提供幫助，郝瀚在片場很少和沈騰說話，" 我是一只袋鼠呀，袋鼠是不會說話的。"

在片場，郝瀚也時刻保持著袋鼠的狀態(tài)。" 我們沒有鼻子，沒有長長的嘴，也沒有尾巴，演的時候，要想著我不能離著椅子太近，這個時候我的尾巴會打到他，我跟騰哥也不能離得太近，要不我的鼻子該戳到他了。而且我還有一雙耳朵，耳朵是金剛鼠表達情感的特別重要的點，它不高興的時候會耷拉下來。"

剛開始拍的時候，這些細節(jié)還是需要自我提醒的地方，可拍到后來，這些對郝瀚來說都變成了一種習(xí)慣，他的身后好像一直有一條無形的、長長的尾巴。

從電影上映到現(xiàn)在，郝瀚只看過兩遍。在看《獨行月球》時，他的視角和其他觀眾不太一樣，沈騰和馬麗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偶像，也是他一直學(xué)習(xí)的目標，而 " 獨孤月 " 和 " 馬藍星 "，是實實在在和它一起生活過、相處過的人。

前幾天在青島看首映，郝瀚比所有人哭得都早，從最開始 " 獨孤月 " 被落在月球上就開始哭。結(jié)束時，張吃魚看到他哭得很慘，過來問他，他說：" 哥，我再也看不了了。"

" 還差得遠呢 "

在三十歲的人生關(guān)口，遇到 " 金剛鼠 " 這樣的角色，可以稱得上是幸運。但在此之前，如果用一些可被量化的指標來評判，郝瀚的演員生涯走得并不算順暢。

郝瀚對自己的評價一直都是 " 一個不聰明的、只有一點兒天賦的演員 "，所以只能靠一些笨辦法來彌補天賦上的不足，比如搬到動物園附近，每天對著鏡子學(xué)袋鼠，反復(fù)練習(xí)袋鼠跳。用表演課老師的話來說，就是 " 拙勁兒 "。

郝瀚登上《王牌對王牌》

從青島電影學(xué)院畢業(yè)后，郝瀚想考北影的研究生，連著考了兩年，都失敗了。青島當時的文娛環(huán)境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蓬勃，幾乎沒什么劇組駐扎，他去試了幾次戲，都沒能收獲一個角色。

2015 年，郝瀚去電影院看了《夏洛特?zé)馈贰Ｌ幵谌松野灯诘乃蝗浑鼥V地擁有了一個奮斗的方向，" 看完之后，突然感覺讓大家都開心是一件特別好、特別了不起的事兒。"

第二年，郝瀚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去北京參加了開心麻花的喜劇培訓(xùn)班考試。考試分為臺詞和才藝展示兩個部分。他沒什么才藝，現(xiàn)學(xué)了一個禮拜的吉他，學(xué)了一首《斑馬，斑馬》，彈了一個音就被老師 " 趕走了 "。

考完之后，郝瀚也沒在北京多做停留，直接返回了青島，沒想過能考上的事。畢竟這幾年來，失敗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 " 家常便飯 " 了。在接到通過郵件的時候，他整個人都 " 傻了 "，什么也沒準備，直接買了車票就沖到北京。他拉著那個來考試時的行李箱，在管莊附近一邊晃悠，一邊在 58 同城上找住處。

從培訓(xùn)班順利結(jié)業(yè)之后，他又靠著自己的 " 拙勁兒 "，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話劇角色。

他面試的角色是《江湖學(xué)院》里的 " 大師兄 "，這恰好是《夏洛特?zé)馈返膶?dǎo)演彭大魔的作品。" 大師兄 " 的出場需要一個滑跪，郝瀚就從地毯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滑了過去，用受傷換來了這個角色。" 可能就是那個滑跪，滑到了他們的心里吧。"

郝瀚在微博演繹舞臺劇片段

這幾年，郝瀚在幾部話劇里演了很多角色，有男一號和男二號，也有各式各樣的小角色，什么類型的都有。最近正在演出的話劇是《變身怪杰》，他在里面演了四五個小角色。" 小角色有小角色的好，一臺戲就這么十來個演員，沒有小角色。如果連我們所謂的最小的角色，都讓大家喜歡的話，這部戲就很成功。"

郝瀚一直都沒什么特別想演的角色，也沒有不想演的，因為在他看來，導(dǎo)演選他演某個角色，一定有導(dǎo)演的理由。而且不管什么角色，最終都是要讓觀眾開心的，用他的話來說，" 為啥要挑角色啊？"

或許也正因如此，大家喜歡他的角色，比喜歡他這個人更讓他覺得滿足和有安全感。就像如今 " 金剛鼠 " 受到很多人的喜愛，但郝瀚的生活好像并沒有因此發(fā)生太多改變。" 如果我真的走到前面，去演一個人的話，我可能還沒那么好，也可能還沒準備好，我不知道。"

郝瀚可能的確不是個足夠 " 聰明 " 的演員，但他也不太在意這一點，" 我想成為的就是演員，我成為了，現(xiàn)在我還能讓大家喜歡我的角色，我已經(jīng)比任何人都幸運了。"

至于未來要獲得什么成就，或是擁有多高的人氣，都不是郝瀚現(xiàn)階段考慮的事，他仍然將沈騰、馬麗和開心麻花的其他前輩當做自己的榜樣和目標。" 這些哥哥姐姐們都是從話劇舞臺上走出來的，我今年才演了第六年，還差得遠呢。"

至少現(xiàn)階段，他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六年前坐在電影院里時，突然竄進腦子里的那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