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響起的一刻,一段青澀悸動的校園愛情故事呼之欲出。
然而,音樂戛然而止,畫面亮起,寒氣撲面而來——
森林里。
一場驚心動魄的圍獵正在上演,而獵物,是比猛獸還兇狠的殺人犯。

教室中。
" 殺人犯的兒子,精神病的女兒。"
不留余地的凌辱在人心口捅了個洞。少年激憤的眼眸漸漸發(fā)紅,似能看見汩汩的血流。

雪地上。
年輕鮮活的少女轉(zhuǎn)眼成了一具孤獨的冰冷的尸體。雪花依舊洋洋灑灑,覆蓋住她曾活著的氣息。

不同的場景,同樣的震撼。
這尺度驚人的畫面、破屏而出的張力,竟然來自一部校園劇,你敢信?
刷完四集,我被它的生猛、烈性徹底吸引。
入口嗆辣,入喉滾燙。如飲一碗白酒,越看越上頭。
《膽小鬼》


痛 · 人物命運
《膽小鬼》改編自鄭執(zhí)小說《生吞》。
故事始于一樁少女被殺慘案,兇手杳無音信,作案動機成迷。十年后,近乎一模一樣的兇案現(xiàn)場出現(xiàn),令人毛骨悚然。而隨著塵封舊案重見天日,一個沉重的秘密、一段殘酷的青春往事也浮出水面 ……
時空轉(zhuǎn)換,多線敘事,涉及校園霸凌、連環(huán)兇案、潛伏復(fù)仇等大尺度情節(jié)——這一系列原著亮點,都為劇版改編帶來難度。尤其是質(zhì)感和尺度的拿捏,一度令我擔(dān)心。
還好,四集刷完,只想說:主創(chuàng)們比我想得猛多了。
尤其是人物命運一開始就鋪上殘酷底色。不僅原著里的刀子一把也沒少,而且以更直觀的方式讓人見證美好一點點被摧毀。
慘烈氣息撲面而來,將人的好奇心與期待值一把子拉滿。

秦理(歐豪 飾),一個智商超群的天才少年。
因為自小缺少父母關(guān)愛,他性格內(nèi)斂,少言寡語。只有和好友王頔(侯雯元 飾)玩鬧時,才會流露一絲天真頑皮。
父親被捕后,秦理對生活的唯一期待就是通過奧數(shù)競賽考上名牌大學(xué),離開這個綁縛他的傷心之地。
黃姝(王玉雯 飾),靜女其姝,天生麗質(zhì)。
就像每個人生命中都曾出現(xiàn)過的班花,她漂亮、優(yōu)雅,還會跳舞,走到哪兒都是話題人物。

這樣的初始設(shè)定,放在其他劇里是妥妥的杰克蘇、瑪麗蘇,輕易就能戰(zhàn)勝困難,走上人生巔峰。
可《膽小鬼》中正相反,因為原生家庭的不幸,他們的人生舉步維艱。
校園就像一個小社會,有著成年人世界的等級分明,卻不恪守成年人獨善其身的行事準(zhǔn)則。
這里沒有秘密。
秦理是殺人犯的兒子,黃姝是精神病的女兒,很快人盡皆知。
一夕之間,質(zhì)疑、歧視、凌辱洶涌而至。
他們將對秦理長久的不滿化為拳腳,以暴力打擊他骨子里的驕傲,證明自己脆弱的優(yōu)越感。
他們將漂亮高潔的黃姝拉入 " 凡塵 ",用比刀子還鋒利的言語,割破少女的自尊。
少不更事的殘忍,漸漸催化出深不可測的惡意,將年輕的生命一口口生吞。

最殘忍的是,原生家庭裹挾的 " 原罪 " 會附身少年一輩子。
秦理明明對父愛和陪伴有憧憬,卻不得不面對家庭支離破碎的現(xiàn)實。
明明成績優(yōu)異、性格善良,卻在他人心中 " 繼承 " 了父輩的罪惡,被訂上莫須有的有罪標(biāo)簽。
明明拼命努力生活,渴望得到社會認(rèn)可,卻一次次受到人心的捉弄,墜入命運深淵。
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影響,落后觀念賦予的枷鎖,構(gòu)成了他人生的巨大陰影。
想摸到光,便要一輩子對抗黑暗。

人物命運已然令人扼腕,而更狠的是劇中跨時空多線敘事的方式和絲滑的轉(zhuǎn)場,分分鐘帶你體驗情緒過山車——
上一秒,少年秦理帶著內(nèi)斂的驕傲,展示自己的數(shù)學(xué)天賦;下一秒,成年的他穿梭在鬧市,表情陰郁、形色落魄,拿下助聽器的瞬間,世界被推至靜音,沉默得可怕。
上一秒,花季少女黃姝在歡呼鼓舞聲中翩然起舞,陽光灑在皎潔臉龐,美得令人神往;下一秒,她躺在冰冷的雪地,赤裸著身體,安靜得似一片雪花,融化在這個污糟的世界。
天才淪落邊緣,青春戛然而止。
一暖一冷的畫面交替閃現(xiàn),無比鮮明的對照令人倒吸一口涼氣,心狠狠揪成一團(tuán)。

同樣揪心的,還有在看劇時讓我數(shù)次嘴角上揚的友情。
王頔只有一碗牛奶會和秦理對半喝,會手把手教他騎自行車,會在別人碎嘴子時奮不顧身替他出頭。
秦理對王頔亦是百分百信任,把家里的鑰匙給他,陪他看球賽,掏空自己的生活費也要送他心心念念的名牌籃球。
馮雪嬌(周依然 飾)大大咧咧,卻會顧慮秦理的心情。父親馮國金抓了秦大志,她第一反應(yīng)是道歉,擔(dān)心傷了和秦理的友情。
與黃姝的交往也帶著女孩特有的酸甜可愛。從看漂亮的黃姝不順眼,到交換秘密、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友情的建立來得莫名其妙又順理成章。
當(dāng)然,還有黃姝為秦理戴上耳機,耳邊傳來《膽小鬼》的動人旋律;秦理還給黃姝一包帶香味的紙巾,擦去她的怯懦難堪。兩個純凈而孤獨的靈魂逐漸靠近,在黑暗中依偎取暖。

年少的友情曾是秦理晦暗生命中的光,讓他有勇氣繼續(xù)追求美好。
可十年后,王頔和馮雪嬌的那句" 我們都對不起秦理 ",給這道光蒙上陰霾,也讓故事陷入迷霧。
在這段遺憾落幕的青春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少年們被迫面對成人世界時,做出了哪些選擇?黃姝的死與秦理的命運陡轉(zhuǎn)背后,還隱藏著什么秘密?
人物命運的巨變?nèi)缫恢汇^子,揭開故事的懸疑面紗,伴隨著撕裂的痛感,緊緊牽動觀眾的心。



烈 · 時代烙印
在鄭執(zhí)的筆下,人物的悲歡離合總有一種宿命感,而城市也永遠(yuǎn)揚著漫天白雪與灰燼——那是一個時代碾過、灼燒過的痕跡。
《生吞》開頭,闖入眼簾的便是一抹血色:
「手上的血一路滴至門外的停車場。那天是臘八,剛下過一場大雪,地上像開了一串梅花」。
《膽小鬼》顯然極盡所能地克服難度,保留了這種時代烙印下的烈度。
先來感受一下這個開場——
月光光心慌慌,落單的出租車司機被四個大漢挾持。
他奮力掙扎,卻很快被捂住口鼻、扼住喉嚨,徹底沒了呼吸。
萬籟俱寂,只聽見火車駛過的 " 哐當(dāng) "。

鏡頭一轉(zhuǎn)。
陳舊的機床廠被雪色覆蓋,一片白茫茫。
猝然間,一聲 " 殺人了 " 劃破寧靜。
再沒有第二聲呼救,隨著幾聲槍響,全廠員工四個月的工資被席卷一空。
持槍者回眸,眼神又狠又邪,毫不閃躲,看得人脊背發(fā)涼。

這兩樁搶劫殺人案并非劇情主線,卻鋪陳開一個真實可感的罪惡滋生的大環(huán)境。
上世紀(jì) 90 年代末的東北,工業(yè)沒落,下崗潮走向高峰。
大量失業(yè)令安穩(wěn)生活頃刻崩塌,社會關(guān)系出現(xiàn)裂痕。隨之促生的,是面對時代變遷的不安和兇猛的暴力宣泄。
有人開始沉迷酒精、賭博,甚至鋌而走險殺人越貨。
劇中的出租車殺人搶劫案,可在現(xiàn)實中找到多起相似原型。其中最駭人聽聞的,便是沈陽"3 · 8 大案 "。一伙人搶劫運鈔車、工資款,先后用刀、槍殺害 16 人,犯罪時間長達(dá) 12 年。

案件后來拍成紀(jì)實電視劇
搶劫案的主犯秦大志(劉鈞 飾),是秦理的父親。
他背負(fù)多條人命,表面上不動聲色,骨子里窮兇極惡。
最瘆人的,不是他殺人時的冷血麻木,而是審訊中的冷靜自持。
面對經(jīng)驗豐富的警察馮國金(王硯輝 飾),他甚至能談笑風(fēng)生,偶爾蹦出一兩句令人細(xì)思極恐的話語。
比如," 人一輩子多少錢夠用?反正我是沒夠 ……" 說著,他竟笑出聲。
那一瞬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秦大志將生命中不多的溫情留給了兒子秦理。
在行刑前,他面對記者的鏡頭,讀出給兒子的信件:
" 希望我的陰影不要籠罩你的一生,你有本事可以自己走向光明。"
這個情節(jié)亦有現(xiàn)實可考——沈陽 "3 · 8 大案 " 的罪犯之一汪家禮,被執(zhí)行死刑前,就接受采訪,讀了寫給兒子的信,句句勸其向善。
勸人善易,勸己善難。字里行間,充滿諷刺和悲情。

除了罪案設(shè)定上的還原,劇中罪案發(fā)生的場景也有跡可循。
比如,被發(fā)現(xiàn)奸殺案尸體的" 鬼樓 "。
作為一棟破敗的爛尾樓,那兒只有無家可歸的拾荒者、精神病患者寄居,是天然的犯罪場所。
將拋尸地選在此,不僅增加懸疑感,更將時代浪潮下被主流社會拋棄在城市廢墟中的邊緣群體,拉回到觀眾視野。

在罪案展開層面,《膽小鬼》像一把刀,劃開了時代的傷口,制造出一種真實的恐懼。

冷 · 東北美學(xué)
東北這塊寶地,在拍攝懸疑犯罪題材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蕭條的小城、老舊的街區(qū)、鐵與銹的工廠、鐵道上行進(jìn)的火車,和似乎要下到地老天荒的漫天大雪。
這些時代的印記,構(gòu)成了獨一無二的東北美學(xué),兼具粗糲寫實與文藝肅殺。
它們投射著老工業(yè)城市深處的暗流涌動,和陣痛期人們精神的迷茫隱忍。


冷冽的天氣,將欲望反襯得更為熾烈。
如鮮血潑灑在冰雪,讓沖擊來得更為生猛。
十年前,黃姝倒在了冰天雪地里;十年后,秦理踩在皚皚白雪之上。
是復(fù)仇,還是救贖?

小說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東北日常生活場景,如歌舞廳、溜冰場、洗浴中心、修天線的天臺、堆滿書本的課桌和貼著視力表的教室 ...... 也在劇中得到完美呈現(xiàn),增添了一絲溫暖煙火氣。
一個細(xì)節(jié)——
王頔的父母就是下崗大軍的一員,改行以賣炸串為生。
他和秦理有時候也會幫著一起串菜,手法相當(dāng)嫻熟。
回到學(xué)校,馮雪嬌嗅到他身上那股洗不掉的孜然味兒,他卻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岔開話題。

除了炸串,劇中人物吃東西的場景還出現(xiàn)過多次。
食堂里,馮雪嬌遞給秦理的棗腸、請大家吃的麥當(dāng)勞,既是示好與珍惜友情的信號,也是外來新鮮事物與本土風(fēng)味的碰撞。
鐵道邊,秦理和王頔一起吐著 " 白煙 " 吃雪糕,冰冷的空氣里,少年人躁動炙熱的心緊靠在一起。
醫(yī)院里,王頔媽給秦理爺爺煮的 " 軟化血管 " 的魚湯,代表著鄰里和長輩之間接地氣的人情味。

大到冷冽的美學(xué)場景,小到嘴邊的一口吃食,都充滿濃濃的東北味兒。
將時代背景和人物的命運,勾連得更加緊密。
同時,也將聚焦校園的鏡頭不斷拉遠(yuǎn),俯瞰一座失落的城市,乃至完成對整個社會的窺探。
少年充滿磨礪的成長歷程,照見的是變遷的時代和莫測的人心。

必須說,《膽小鬼》是難得的。
它克服了原著尺度大、人物厚重、多線敘事的改編難點,一針見血,筆觸驚艷。
更難得的,是它完全褪去印象中校園劇亂撒人工糖精的甜膩,取而代之的是嗆辣,如飲白酒,如剝洋蔥。
乍看是充滿青春氣息和年代感的校園劇;
剝開一層,嘗到多重滋味刺激味蕾的犯罪懸疑味兒;
再往下剝,發(fā)現(xiàn)它不懼展現(xiàn)少年世界貼滿的成人標(biāo)簽,從人物殘酷的命運走向窺探人性的復(fù)雜和現(xiàn)實的殘忍。
如此生猛的質(zhì)感,還原了原著文字的張力,也讓我看出了別樣的爽感。
很喜歡劇中一幕——
四個好友聚齊。
拄著拐的馮雪嬌,慷慨地請大家吃漢堡;羞澀的黃姝,第一次吐露心中的謝意;而王頔跳上桌子,念起自己寫的詩。
食堂從躁動到安靜,再到人人敲起手中飯盒,一片歡騰。
秦理抬起頭,笑了,珍貴的友情又給予了他對抗世界的勇氣。
那一刻,屋外仍是天寒地凍,但少年的心滾燙。

四集結(jié)束,故事才剛剛開始。
前路漫漫,命途多舛。
我無比好奇罪案與變故背后的真相。
也無比期待,少年在成長中沒有熄滅心中的火把,即將在這濁世撕出一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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