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chǎn)仙俠劇，一波一波，又一波。

《沉香如屑》還沒完，《蒼蘭訣》又來了。

只是，明明有偌大的空間可以發(fā)揮，但它們偏偏玩復(fù)制黏貼——

溫順可愛小仙女，斷情絕愛大魔頭。

我們對它們的要求幾乎只剩下 " 顏 " 和 "CP" 了。

當(dāng)然。

批判他人的錯，很輕松。

而說出怎樣算好，才叫有建設(shè)性。

這不，仙俠劇，或玄幻劇最好的樣子，Sir 給你找到了。

只不過，它是個美劇——

睡魔

The Sandman

雨果獎漫畫原著改編（對，就是劉慈欣得的那個）。

11 億投資，網(wǎng)飛大手筆。

號稱 DC 史上最 " 不可能改編 " 的作品，被拍出來了。

01

電光灼灼，小小的餐廳風(fēng)雨飄搖。

驚雷滾滾，伴隨肉體撕裂的聲音。

一場殺戮實驗正在上演。

有的人，把鐵釘砸入掌心。

有的人，把尖錐插入雙眼。

還有的人，一刀刀斬向自己罪孽的手，任由血漿噴濺。

是人是鬼，已分不清。

這里，是赤紅的人間煉獄。

怎會如此？

時光倒轉(zhuǎn)，起因不過——

女招待對客人說了一句：

帥哥，你想吃什么？

正如所有的中國食堂阿姨一樣。

這也有罪？

有。

在客人約翰（大衛(wèi) · 休里斯 飾）眼里，說謊就是十惡不赦。

說謊？

是的。

" 帥哥 " 這個詞，就是一句謊言。

約翰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的。

從小生活在母親謊言中的他，夢想著一個沒有謊言的世界。

而現(xiàn)在，他已有能力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他拿到了夢之王（湯姆 · 斯圖里奇 飾）的法器——

一塊能讓人心想事成的紅寶石。

因此。

他握緊手中的寶石問：你真心覺得我?guī)泦幔?/p>

寶石紅光閃爍，女招待脫口而出：

不，其實不是。

話一出口，女招待頓覺失言。

然而，看著她滿臉的尷尬和困惑，約翰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他知道，說真話會帶來陣痛。

而這陣痛，預(yù)兆著一個只說真話的世界，即將分娩。

他乘勝追擊。

逼迫女招待承認(rèn)，自己是討好型人格。

之所以天天春風(fēng)滿面，體貼入微，只是為了讓更多的人喜歡她。

例如，很多人以為，她喜歡后廚的大叔。

但她自己清楚，她不過是在用偽裝的殷勤，換取男人的陪伴。

這時。

一對衣著光鮮的夫妻推門而進，約翰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他倆之間，是更濃烈的謊言氣息。

這是他們的五周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

黑人丈夫想吃一個雙層漢堡，而身為丈夫頂頭上司的亞裔妻子則掛著驚悚的微笑：

點吧，你想吃就點。

黑人丈夫直勾勾地盯著妻子，但他沒有忘記保持微笑。

末了，他吸了一口氣說：

我點沙拉吧。

約翰搖了搖頭。

他覺得，這個看似溫暖明亮的餐廳，有很大的問題。

正因為撒謊，人類才過得如此不自由，如此虛偽。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扯開謊言的遮羞布，把每個人赤裸裸的愿望，都擺上臺面。

紅寶石被攥得愈發(fā)通紅了。

于是。

女招待走入后廚，直接說出了對廚子大叔的饑渴。

沒想到大叔語出驚人：

我之所以去你家，是趁你睡著后，去你兒子的房間。

傷心的女招待帶著怨氣走了出去。

在接受一位蕾絲女顧客的安慰時，二人擦槍走火。

另一邊。

黑人丈夫毫無顧忌地在亞裔妻子面前大嚼漢堡，并在后廚接受大叔的——特殊服務(wù)。

而失意的妻子也不甘示弱，與年輕的小奶狗——干柴烈火。

沒有人注意到，窗外已經(jīng)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是寶石熊熊燃燒的一片猩紅。

這是一個觸目驚心的世界。

欲望在四處流淌。

但如果一切停留在這里，也許并不太糟。

畢竟，每個人都心想事成，不是嗎？

但人心，就是永不滿足。

果然。

發(fā)覺妻子出軌的黑人丈夫，因為自尊，扼住了奶狗的咽喉。

而奶狗抓過餐刀，一刀便割開了黑人丈夫的頸動脈。

沒有了謊言的禁錮，每個人心中的惡魔，都掙脫了文明的牢籠。

大開殺戒。

而約翰呢？

此時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餐廳的一角，吃著冰激凌。

他相信，如果這就是人類的真相，那就讓殺戮進行，讓生靈涂炭。

因為真實的殺戮，總好過虛偽的溫情。

為了創(chuàng)造一個更美妙的沒有謊言的世界，他在所不惜。

直到——夢之王降臨了。

夢之王與約翰進行了一番有關(guān)人性的精彩辯論：

人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所謂謊言，又是什么？

深諳人性的夢之王點破：

謊言才是人類的真理——因為謊言的背后，其實是夢想。

正是因為有夢想，他們才會用謊言遮蓋現(xiàn)實的不如意。

并向謊言中的理想狀態(tài)不懈努力。

而一旦失去夢想，徒留現(xiàn)實的焦灼。

人類就會在肆意的宣泄中，淪為同類相食的獸族。

這篇關(guān)于人性的滿分小作文，鞭辟入里。

然而。

《睡魔》的魔鬼細(xì)節(jié)在于：

這其實已經(jīng)是餐廳的第二個結(jié)局了。

02

在滑入第二個結(jié)局之前，有一個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細(xì)節(jié)。

那就是，夫妻二人曾經(jīng)差點離開餐廳，但被約翰用寶石拉了回來。

注意。

前一秒，妻子還問丈夫：剛才那個漢堡讓你想吐，對吧？

下一秒，女招待神情怪異，招呼二人就坐，重新上菜。

顯然，時間線已經(jīng)被重置——

餐廳內(nèi)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循環(huán)。

這也呼應(yīng)了本集名稱，以及餐廳的招牌：24/7。

一天 24 小時，一周 7 天，全年無休。

而這永不止息的到底是什么？

Sir 覺得，是一個比謊言更大的命題——

無法走出的人心困境，或者說循環(huán)的心魔。

心魔，在整部《睡魔》中貫穿始終。

最直接的，是約翰的心魔——

由于母親伊瑟對他沒有一句真話，這才塑造了他對真話的極度渴求，以至于他把餐廳的所有人，都拉進了自己的循環(huán)：不說出所有的真相，你們誰都不能走。

而塑造了約翰心魔的生母伊瑟，同樣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

當(dāng)年，為了獲得美夢成真的能力，她竊取了夢之王的法器，但這也導(dǎo)致她必須為了逃避追殺，一生說謊，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例外。

甚至連最無關(guān)緊要的配角，都是心魔的完美化身——

第二集中的該隱和亞伯兩兄弟，是圣經(jīng)記載的世界上第一對加害者與受害者，由于嫉恨弟弟亞伯，哥哥該隱每天都要找個理由把弟弟埋了。

這么多的呼應(yīng)，意義何在？

正是為了點出，本劇心魔的集大成者，男主夢之王本人。

在餐廳一集的結(jié)尾，夢之王看似是終結(jié)了約翰的心魔，重建了夢境秩序。

但細(xì)想，對 " 夢 " 的最大詛咒，恰恰也正是這兩個字——

秩序。

一開篇，男主就明確：身為夢的創(chuàng)造者，他必須對夢加以控制。

這樣，虛構(gòu)的美夢和噩夢，才不至于被帶入現(xiàn)實，形成危害現(xiàn)實的妄念。

為什么？

因為沉迷美夢，會讓人忘記現(xiàn)實，日漸枯萎——

片中，一位失戀的年輕女子誤用夢之王的法器，每日重溫與愛人的美好時光，這導(dǎo)致她最后臥床不起，形銷骨立。

而沉迷噩夢，并試圖在現(xiàn)實生活中實現(xiàn)，則會帶來直截了當(dāng)?shù)膫Α?/p>

反派柯林斯（波伊德 · 霍布魯克 飾）就是一個噩夢，但他不甘囿于夢境，而是走進了現(xiàn)實，整日殺人取樂。

看起來，維護秩序百利而無一害，不是嗎？

然而。

由于恪守秩序，夢之王養(yǎng)成了冷漠、傲慢、固執(zhí)的性格——

他察覺副手露西安比自己更智慧、開明、擁抱變化，從而更得人心，便諷刺露西安不過是圖書館管理員，自己才是夢境的主宰。

他知悉手下的噩夢不愿再嚇人，而是夢想做一個激勵人的美夢，他斬釘截鐵：規(guī)則之內(nèi)，豈容你隨意改變。

甚至于。

他每一百年都會約見一位不死的凡人，但當(dāng)對方伸出友誼之手，他都會怒不可遏：

你竟敢暗示我這樣的人會需要你的陪伴

那我就離開你

證明你是錯的

在僵化的秩序中，他反而心魔纏身，作繭自縛，與夢境的同僚離心離德。

他成為了一個最不像夢的夢之王。

他忘了——

所謂夢，正是跳出秩序的愿望，正是一切轉(zhuǎn)變的動力源泉。

好在。

我們見證了男主的轉(zhuǎn)變。

最后的最后，男主主動赴約，對自己的凡人朋友敞開心扉。

他復(fù)活了想變成美夢的噩夢，賦予其象征 " 蛻變 " 的蝴蝶翅膀。

以及，他向露西安誠摯道歉，并交出大權(quán)讓她代管夢境。

在秩序與改變中，他探索著平衡。

他終于跳出了心魔的怪圈，變回了擁抱改變的，夢之王。

03

你以為僅此而已嗎？

不不不。

Sir 追完《睡魔》，最大的感觸，其實不只是人性泛泛的分析，或者個體心理的療愈。

而是，它借著神的口吻，勾勒著人間脈搏。

怎么說？

回到故事的開頭。

夢之王被俘，反派柯林斯為禍人間，許多人陷入昏睡。

而唯一給到名字的昏睡者，叫 Unity（尤妮提）。

意思是 " 團結(jié) "。

她也是這場昏睡唯一的幸存者。

看一下時間，1916 年。

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是 1914 到 1918。

隱喻不言而喻。

夢之王被俘，象征著舊有的美夢與噩夢的秩序遭到打破。

反派柯林斯為禍人間，則象征著原本只在噩夢中才會出現(xiàn)的帝國主義侵略野心，登堂入室，席卷世界。

而 Unity（團結(jié)）的昏睡，無疑是對戰(zhàn)后人心渙散、信仰崩塌的人類世界，最好的注解。

夢之王與 Unity，一同昏睡了百年。

而在 Unity 復(fù)蘇后，她的外孫女蘿絲身上，出現(xiàn)了所謂的 " 夢漩 "。

夢漩是什么？

簡單來說，它能建立和摧毀夢境，也能削弱夢與現(xiàn)實之間的壁壘。

一旦被反派柯林斯利用，就能再次天下大亂。

所以。

它其實象征了復(fù)蘇后迷?；靵y、百廢待興的新世界——

一方面，舊的秩序已被百年間的滄桑巨變所摧毀。

另一方面，新的秩序卻尚未誕生。

故而世上所有的年輕頭腦，都必須在危機和歧路中，上下求索。

恰似最后蘿絲掏出的那顆夢漩之心：黑暗、冰涼，其核心卻鮮紅、滾燙。

那是秩序的探索者與重建者，在宇宙洪荒中做的最富激情的夢。

至于最后。

夢漩被成功瓦解，男主擁抱秩序的蛻變新生。

這也不再是個人的療愈，而分明是一首獻給新生世界，也獻給所有做夢先驅(qū)的史詩。

這是原著漫畫之所以備受好評的原因之一。

也是這部劇集之所以讓人動容的原因之一。

發(fā)現(xiàn)了嗎？

用玄幻來映照現(xiàn)實。

并不斷地激勵著現(xiàn)實。

于西方、于東方，這樣的題材，其實我們都能找到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對應(yīng)。

也只有這樣的歷史書寫。

才能抵達(dá)人心，抵達(dá)現(xiàn)實的本質(zhì)。

我們當(dāng)然不缺這樣的歷史。

我們同樣也不缺這樣宏大的神話框架。

但遺憾的是。

長久以來，我們的玄幻仙俠只愿意沉浸在三生三世情愛俗套中。

一心一意著迷于發(fā)糖。

而忘了這整片森林里，明明有著數(shù)不盡的寶藏。

本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編輯助理：雅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