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地模仿一下張氏,以我最喜歡的一首迪士尼電影歌曲開頭。
可以點開,邊聽邊看我聊完這一篇。
如果你不習慣在閱讀時聽音樂,也無妨,忽略掉。后文反正會談到它。
迪士尼發布真人版《小美人魚》預告后,一個存在已久的問題徹底爆發——
它搞政治正確。
越來越。
外網上,刮起一陣 #Not My Ariel#(這不是我的愛麗兒)風潮。
抗議 " 黑美人魚 "。

迪士尼真人電影《小美人魚》預告
國內論壇更是極盡諷刺之能事。
認為毀童年的。

攻擊演員像某種疾病的。

發揮各種想象力、練習比喻句的。
她更像儒艮、錘頭鯊、鮟鱇魚。

最后,回歸到傳統藝能——
p 圖。
p 成紅發白皮。
" 中國人已經開始了不可避免的修正階段 "

政治正確。
或者,寫作 zzzq。
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這可能是近幾年才聽入耳中、掛在口上的一個詞匯。
但,對于話題中心的迪士尼。
純純是拿手老活了。
它追逐政治正確的歷史,幾乎和公司存在時間等長。
甚至可以這么說——
迪士尼公主動畫,本身就是一部女性主義的進程史。
也是全球人種問題、文化問題,各種意識形態在各個時期政治正確的雜糅。
它體現在公主們本身、動畫的制作、音樂等多個維度。
來,一次聊完。
療愈系美少女
迪士尼官方公主的大姐,白雪,實際是 12 位公主中年紀最小的。
動畫設定只有 14 歲。
一臉嬰兒肥,但該思春思春,該拍拖拍拖。

1937《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盡管如今被談及總是伴隨各種暗黑向問題,如王子到底是戀尸癖還是戀童癖。
白雪在面世的 1937 年,卻無疑是只報春鳥,啼叫著新生。
它實現了劃時代的三個一。
第一部動畫長片。
第一部有原聲帶的電影。
第一部獲奧斯卡的動畫作品。
首映僅 6 天,華特 · 迪士尼登上《時代》雜志封面。當時最紅的童星秀蘭 · 鄧波兒為他頒發設計為一大七小的奧斯卡金獎。
正如白雪被七個小矮人圍繞。


如果我們對比《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出現前的動畫人物是如何活動的,會更加體會當時人們看到她倩影閃挪,自然躍動的肢體動作的震撼。
當然,這個幀數在八十五年后的今天,吊打一些粗糙的動畫依然是沒問題的。
迪士尼用了一種特有的創作方式:
Rotoscope(轉繪)。
啟用真人演員按情節演給動畫師參考,以活動影像作為繪制圖象的底樣。

白雪和糊涂蛋、噴嚏精組成的紳士起舞

真人演員舞蹈,男演員作出腳步虛浮的 " 下身分離感 "
這種方式貫穿了迪士尼手作動畫時代。

《The Walt Disney Film Archives》迪士尼電影檔案 1921-1968,自攝
創作方式外,白雪還奠定了迪士尼公主四鐵律:
美麗善良。
會唱歌。
會和小動物無障礙對話。
躺著嫁王子,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這種完全被動的女性形象,在今天已經成為了迪士尼自黑的流量密碼。
25 首選 8 的精品原聲帶、夜鶯般藝術的花腔,如今聽來也只有審美層面的愉悅,缺少精神上的補給。

經典一曲《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將生命夢想都壓在邂逅王子這件事上,顯然過時了。
但在當時,白雪公主的成功還是有因可循的。
在一半世界尚淪陷在炮火中、美國經濟大蕭條的余寒未散下,白雪這樣的童話形象,是被需要的。
甜軟的,優雅的,夢幻的,以及暴力恐怖下保持的秩序感(片中,白雪教會小矮人們洗手潔凈,小矮人們尊敬謙讓地讓她獨占小樓二層,自己臥倒在灶臺鍋中)維持著禮崩樂壞下的馨榮。


初代傲嬌,愛生氣
她的經歷和結局,提供了一種奇異的療愈感。
這種療愈的魔力,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不久的 1950 年,再次驗證。
《灰姑娘》的誕生與成功。
辛杜瑞拉變身的一幕,伴隨著再獲奧斯卡提名、如今抖音上還在瘋狂二創的一曲爵士風《Bibbidi-Bobbidi-Boo》。
驚艷過多少人童年很難計算。

1950 《仙履奇緣》
白雪是絕境的向往。
辛杜瑞拉是渴望的新顏。
但同樣會被我劃進老牌公主的睡美人愛洛,卻標志著——
世界不再需要療愈。
盡管《睡美人》在美術上給到了二維動畫最極致的審美體會,公主形象也典雅到公主本主。
《睡美人》依然是迪士尼早期公主中票房最慘淡的一部。


它的繪景、用色審美今天來看,依舊嘆為觀止。
然而,全程躺平等待解救、戲份奇少的公主,顯然不符合百廢初興時人們蓬發待涌的愿景。
這一次的失利后,迪士尼三十年都沒再發布公主電影。
除了最被動,女子力最虛弱、最不女權之外。
今天看《睡美人》還有她更不政治正確的一項——
經典的王子公主相遇一曲《Once Upon A Dream》旋律,直接選用了柴可夫斯基芭蕾舞劇睡美人的《The Garland Waltz》。

芭蕾舞劇 《睡美人》
在外網抗俄文化成風、大喊 " 抵制柴可夫斯基 " 的今天,《睡》大概可以消失了。
笑。
給世界以少女的顏色
進入復興時期的迪士尼,不再擔當治愈型的角色。
反而,它開始冒犯了。
當然,這種冒犯本身也是另類迎合。
時代有人需要它,它就去做。
這其實才是迪士尼一貫的作風,也是它政治正確的基色——
它的野心在于全球化。
它需要更寬泛,更包容。
同時,在為更多人造夢、自身夢想也一步步實現的同時,迪士尼也走進意識形態的腥風血雨。
它先是帶回一群個性強烈的少女,給世界以色彩。
愛麗兒是紅色的。

1989《小美人魚》
她標志性的紅發是幾經易稿后的結果。
在過去,紅發標志著頹廢、邪惡。
在部分地區,甚至被看作妓女才染的發色。
但,迪士尼偏要挑釁。
要給愛麗兒個性,迷茫,情緒,她就是個冒失的問題少女。

《小美人魚》作畫監督 Mark Henn
安徒生的美人魚是安徒生的。
迪士尼的《小美人魚》探討的,卻更多是反抗父權,尋覓自由。
電影高潮也放在家庭教育失敗的海王爹,不由分說砸了愛麗兒所有少女懷夢的藏品,以 " 人類對我們有偏見 " 的偏見,要求愛麗兒徹底遠離人類。
促成她自由意識的徹底覺醒。

寶嘉康蒂是藍色的。
風的藍,海的藍,天空的藍。

1995《風中奇緣》
《風中奇緣》是讓人又愛又恨的一部迪士尼動畫電影。
它最可貴的傳遞,就是我放在開頭的這首《Colors Of The Wind》。

來源 網易云音樂
當寶嘉康蒂吟唱著 "You think the only people who are people,Are the people who look and think like you(你以為外表與思考方式和你一樣的,才能稱為人類)But if you walk the footsteps of a stranger(但假如你跟隨陌生人的腳步)You'll learn things you never knew you never knew(你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在風里穿梭時。
近乎神性的廣大寬博,終于被賦予女性形象。
她是迪士尼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智慧型公主,但粗白的歸類,又不足以概括她山鬼般的原始浪漫。

1995《風中奇緣》
然而,在關照到 " 人與自然 " 這一格局極大的命題同時,迪士尼犯了致命錯誤——
將白人男主塑造為北美土著的拯救者,以個體的善良,粉飾集體的侵略事實。
在 1995 年,這一全部主創都不以為意的 " 自然的傲慢 ",如今看已是 " 其心可誅 "。
與歌曲中表達的 " 不論我們的皮膚是黑是白亦或黃,我們需要與萬籟的簫聲彼此唱和 " 相比,更是莫大諷刺。
相比之下,黃色皮膚的木蘭,雖然也有著對別色人種、另地文化的失實表現。
還算討得了大部分中國人的認同。

1998《花木蘭》
這一時期的公主們,更具有自我意識,追求自我實現。
很關鍵的,她們更有情緒。
在上世紀 8、90 年代,女權運動已經轟轟烈烈進行了好幾輪。
卻陷入了一種完美女強人的窠臼。
好像說誰是女權主義奉信者,就一定得是獨當一面不出紕漏的機器。
所以這一時期的公主們,既不是老牌公主你來殺我我都不生氣的純奶媽型。
也不是時代定義中的女權者形象。
她們有情緒,情緒推動了她們種種缺點,沖動、冒失、闖禍。
卻也使得她們更有特點。
連優秀型的貝兒也有些 " 癡傻 " 和 " 不通 ",是一個邊緣性人物。

1991《美女與野獸》
公主的性格更鮮明,公主電影探討的,也不再只是怎么把公主嫁出去。
而是涉及戰爭、人性、家庭、親情、愛情中的傲慢與偏見。
對 " 公主 " 的定義也更寬泛、多樣。
甚至不再需要皇家身份。
這無疑對后來 3D 時代的 " 每個女孩生來就是公主 " 概念進行了啟蒙。
于是,出現如蒂安娜這樣還需要自己打工掙錢的服務生公主。
精分、無厘頭,能闖禍也能莽的搞笑女樂佩公主。

2010《魔發奇緣》
她們大多不再被王子拯救,反而是王子大救星。
但,即使政治正確至此。
今天看來,她們依然有不那么政治正確的地方——
沒有脫離愛情、婚姻對于女性形象的絕對意義。
迪士尼在折騰什么
爆款本爆艾莎女王有一句名言:
你不可以嫁給一個剛認識的陌生男人。
標志著迪士尼女性角色,終于能夠靠譜拍拖。甚至,不拍拖。
而,這一經典形象本身也是迪士尼對政治正確追逐成功的結果。
無論是安徒生原著的冰雪女王,抑或迪士尼最初對這一角色的構想。
她都更像一個 " 傳統反派 "。

迪士尼《Frozen》自攝
但,峰回路轉。
壓抑的、偽裝的、被偏見的、最終擁抱自我的好姐姐設定,催生了 10 年代后,迪士尼的又一款奇跡。
不再雌競,不再比美。

2013《冰雪奇緣》
甚至,徹底脫離了公主陣營,喊出新時代女孩要做就做女王的口號。
迪士尼的一路追逐,像是豪賭。
有贏,自然也有輸。
輸的,似乎是迪士尼的真人大電影。
八十五年前,用真人演繹,使動畫更像真人。
現在卻從動畫出發,讓真人更像動畫。
僅這么看,迪士尼拍真人電影似乎本身就是個很蠢氣的行為。
然而,它的任務是否只是追求 " 像 "?
或者說,除了賺錢,迪士尼到底想借真人電影搞什么?
——修正,更新。
修正行為幾乎成了近年迪士尼動畫的重頭菜,以自黑、自我吐槽的形式呈現。
最典型的是《無敵破壞王 2》的公主聚會,以及最后安排以各種略顯牽強的方式救男主情節。

《無敵破壞王 2》
而真人系列則有一個鮮明特色是,幾乎每部電影,都加重了動畫反派的用墨。
甚至,去剖析她們的心路歷程。
以至于她們往往比公主還要出彩。
我先預言:
這一現象在 2023 的《小美人魚》中,或者也會上演。
而,談到這一次迪士尼在《小美人魚》真人版追逐政治正確的輸或贏。

網友自制對比
我會評價兩點。
一,它有它的意義。
一部更新的作品,應該有積極的意義,失敗的意義,以及存在的意義。
積極的意義,其實不意外。
在相當多的謾罵、批評聲里。
仍能看到很多孩子被她驚喜到——
她就像我!
當你喜歡的公主看起來就和你一樣

也有很多沒有任何復雜思想的、自如地跟著小美人魚唱歌的白人女孩(這個標簽是我的扁平稱呼,抱歉,原諒成年人)。

很多人覺得 " 毀了童年 "。
但也同樣有人覺得,自己的童年被彌補了,被刷新了。

up 主尼娜 Nina
它存在的意義也很明顯。
足夠有這個時代特色,未來回顧這一段,哪怕迪士尼會再次來修正自己在 2023 的創作,它起碼標志著當下人們有過什么樣的思想行為。
而失敗的意義,目前很難講。
因為它就像一根探針,探出了一個深刻的問題:
我們的包容和平等,是否到了愿意出讓既已有的、主流的、強者的話語權。
把舞臺讓一些給更邊緣的、弱勢的、聲量低的群體去展現自己?
顯然還沒有。
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人說:
我不是膚色歧視!
但你們應該重新編一個故事,而不是來毀我童年,霍霍愛麗兒!
這也就是第二點——
小美人魚應該是怎樣的。
其實,我們這長大的一代,本身已經是這個話題的錯位者了。
迪士尼更新童話、再塑公主夢的目標不再是我們。
我們喊著毀童年的同時。
其實我們的童年記憶本身,也是建立在相當程度上的打破、再塑、更新上的。
我們所認知的經典,可能本身也是相當多 " 不經典 " 積累的、組成的。
我們的上一代人如何看待我們?
是否也被毀過?是否也說過傻白甜公主禍害了一代兒童?
這世界有過化成泡沫的美人魚。有過我們看到的紅頭發的、叛逆的、完滿結局的美人魚。有過穿 711 塑料袋滿身垃圾的美人魚。有過下水道的美人魚。其實它本身只是一個意象,一個載體。

漫畫《垃圾堆里的小美人魚》 作者 sOs2
我們永遠不可能是童話故事的壟斷者。
我們只可能是它某一時期呈現面貌的見證者。
至于當下的它,有當下的特色。
正確或錯誤的。
而未來的它,或者也會有未來的特色。
就像,很多人預言——
再這樣下去,未來的美人魚可能是一個男的,愛上了一個男的。
變成 lgbt 故事。
其實,大概率確實會。
并且,也可以很有說頭。
比如坊間本來就一直有人認為安徒生有同性戀傾向,通過考據他生平信件,推斷《海的女兒》是同性情書。
——我作為一個群體的邊緣人,我必須閹割我自己,才能夠靠近你。
也是精彩故事。
最后一個問題:
我們,似乎越來越關心意識思想層面的問題了,它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呢?
如果一定要粗暴地講,還是相對良性的。
因為雖然政治正確本身已經變成了很多人裝飾自己思想豐足的工具,但它還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現實豐足的體現。
就像我們今天來回顧,八十五年前的白雪公主所體現的精神和意識,是沉睡的,腐朽的。
但只要我們同期對比一下,以我們國家來說,在它誕生時的 1937,我們面臨的是一個任何意義上的存亡問題,我們根本就沒有富裕的、沒有任何資格來想來談這些問題。
而如今雖然很多人過激的,對演員本身的病態抨擊,并不是我所贊同的。
但如此激烈的討論,起碼都標志著我們都吃飽了撐的(笑)。我們在大侃特侃的同時,總不至于是餓著肚子聊的。
這個世界還有人在更新著童話。
這個世界老的小孩還有空關心童話。
這個世界又有新的小孩獲得新的童話。
總是一件好事。


童年,各過各的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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