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鄭峻

歷史最佳慘敗，竟是智能肛珠作弊？雖然此次引發爭議的是一位 19 歲的 " 超新星 "，但作弊疑云和未來陰影卻籠罩著整個國際象棋界。在高科技無孔不入的時代，在計算機已經遠超人類的當下，傳統的棋類競技賽場還能否維持一片純潔凈土？

歷史最佳慘敗

9 月 4 日，在美國圣路易斯舉辦的國際象棋辛克菲爾杯 ( Sinquefield Cup ) 第三輪比賽中，世界排名第一的挪威棋手卡爾森 ( Magnus Carlsen ) 意外輸給了 19 歲美國小將尼曼 ( Hans Niemann ) ，結束了 53 場不敗的記錄，爆出了今年棋壇的最大冷門。

卡爾森已經連續十年排名國際象棋等級分榜首，更創下了等級分的最高記錄，被譽為國際象棋界的歷史最佳 ( GOAT ) 。但在這場對陣中，執黑的尼曼卻幾乎處處壓制著卡爾森，似乎對卡爾森的棋路了如指掌。他是數年來第一個執黑戰勝卡爾森的棋手。 ( 國際象棋對弈，執黑意味著處于不利局面。 )

不過，尼曼也并非無名小卒。盡管年僅 19 歲，尼曼卻是國際象棋界的超新星，上升速度卻如火箭般迅猛。兩年時間，他的世界排名已經從 100 名急劇飆升到了第 40 位，并在去年獲得了特級大師 ( Grandmaster ) 的頭銜，辛克菲爾杯只邀請十名頂級棋手參賽。

卡爾森轉發了穆里尼奧的名言

更令人震驚的是，比賽結束之后，世界冠軍卡爾森卻立即宣布退出辛克菲爾杯的剩余比賽，放棄爭奪高達 10 萬美元的冠軍獎金。這還是他職業生涯的首次退賽。而且，卡爾森還在推特上轉發了足壇狂人教練穆里尼奧 ( Jose Mourinho ) 那段名言，" 如果我說出真話，我就會有大麻煩，非常非常大的麻煩。"

世界冠軍僅僅因為一場敗局就徹底放棄剩余比賽，這是非常罕見和難以理解的舉動。盡管卡爾森沒有繼續解釋自己的決定，但棋壇卻就此炸開了鍋。盡管很多棋壇人士都對尼曼戰勝卡爾森的棋局本身大加贊賞，但更多的人提出了質疑，認為尼曼這場勝利可能存在貓膩。

面對如潮的質疑聲，" 黑馬 " 尼曼諷刺性回應，" 世界冠軍肯定覺得輸給我很丟人。我真為他感到難過。" 他又解釋說，自己有如神助猜到了卡爾森的開局，并且在賽前就做了充分準備。

卡爾森退賽之后，尼曼繼續在辛克菲爾杯參賽。不過，組織者卻宣布了額外的防作弊手段，包括轉播延遲 15 分鐘，加入射頻識別檢查，以此杜絕選手與外界的聯絡。最終尼曼在本屆杯賽獲得第六名，得到了 1.975 萬美元的獎金。

尼曼最終在辛克菲爾杯獲得第六名

19 歲美國棋手尼曼成為棋壇的作弊焦點

超新星黑歷史

圍繞著卡爾森退賽事件，國際象棋界眾說紛紜。國際象棋特級大師、比賽解說員中村光 ( Hikaru Nakamura ) 直言不諱地表示，" ( 卡爾森 ) 是世界冠軍，沒有足夠理由絕對不會退賽。他一定抱有強烈直覺，相信尼曼肯定是作弊了。"

中村光不信任尼曼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后者在線上平臺 Chess.com 的對弈中有過數次作弊前科。而另一位國際象棋特級大師唐安德 ( Andrew Tang ) 也公開站隊卡爾森，因為尼曼的作弊歷史，他已經和尼曼斷交了。

擁有 9000 萬會員的國際象棋線上對陣平臺 Chess.com 一開始并不愿攪和這一事件。他們的國際象棋總監倫希 ( Daniel Rensch ) 拒絕回應尼曼事件。"Chess.com 不會公開討論公平競爭問題，所以不會對辛克菲爾杯所發生的事件置評，不會對棋界的猜測置評。"

尼曼 12 歲和 16 歲的時候曾經在線上比賽中作弊，因此被 Chess.com 拉黑。他并沒有否認這段黑歷史，但尼曼堅稱自己現在的勝利是清白的，更沒有在直播比賽中作弊。尼曼憤怒指責那些質疑他的人是想毀掉自己的職業生涯。針對那些懷疑自己在對弈過程中與外部聯系的懷疑聲，尼曼甚至宣布自己可以全裸下棋來證明清白。

當然，尼曼也有自己的支持者。特級大師阿倫尼安 ( Levon Aronian ) 出來打圓場，" 年輕選手表現異常出色的情況也是經常發生的。我們同行們都有點神經質了。"

特級大師丹尼爾 · 金 ( Daniel King ) 也表示，" 卡爾森相當于是把尼曼扔下了車，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在被擊敗之后這樣做，看起來是輸不起。卡爾森 ( 那場 ) 的表現也不是很好。"

而尼曼的教練、特級大師阿加德 ( Jacob Aagaard ) 則相信自己的弟子。" 尼曼之前的確在網絡對陣時作過弊。但辛克菲爾杯是完全不同的比賽。有時候人們在家下棋的時候作弊，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但這還不至于讓我相信他會使用碟中諜那樣的高科技手段在大賽中作弊。"

公開斥責作弊

或許真的是冤家路窄。盡管退出了辛克萊爾杯比賽，9 月底卡爾森又在另一次線上比賽上遭遇了尼曼。這次他直接選擇了放棄，不再給尼曼對陣自己的機會。而這一次相遇，也激起了卡爾森本已平復的情緒，讓他決定站出來捅破此事。

9 月 27 日，當事人卡爾森終于打破為期三周的沉默，解釋自己此前的退賽決定。他發表聲明，點名質疑尼曼使用作弊手段。卡爾森不僅認為尼曼過去一年世界排名急劇上升太反常，還解釋說，尼曼在和自己對局的時候存在一些怪癖，導致自己懷疑對手作弊。

" 當尼曼在最后時刻受邀參加今年辛克菲爾杯的時候，我就強烈考慮過退出比賽。但最終我決定繼續比賽。我相信尼曼還有更多的作弊 ( 行為 ) ，比他自己承認的次數更多。他的行棋不同尋常，整場比賽期間我都有種感覺，他并沒有保持緊張狀態，甚至沒有完全專注于棋盤。他執黑贏我的方式，我覺得只有少數幾個棋手能做到。這場棋加深了我的懷疑想法。"

卡爾森強調，自己絕不會再和尼曼對決，也不會再和自己懷疑作弊的選手比賽。" 我們必須對作弊采取措施。就我自己而言，我不愿意和那些曾經多次作弊的人比賽，因為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會繼續作弊。"

最后他呼吁整個國際象棋界重視作弊問題。" 我認為作弊對國際象棋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也是對這項運動存在的威脅。我認為賽事組織者和那些關心國際象棋圣潔性的人們應該嚴肅考慮增加安保措施和作弊檢測手段。"

Chess.com 發布重磅報告指責尼曼可能作弊上百次

可能作弊百次

在卡爾森公開斥責尼曼后，Chess.com 也打破一貫的沉默立場，在本周發布了一份 72 頁的調查報告，詳細闡述了他們對尼曼此前作弊的調查結果。

這份調查報告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彈，揭開了國際象棋 " 超新星 " 尼曼的黑歷史，也將作弊問題提到了關系國際象棋未來生存的嚴重程度。除了 Chess.com 的調查報告，國際象棋聯合會 ( FIDE ) 也在進行自己的獨立調查。

需要指出的是，Chess.com 目前正斥資 8300 萬美元收購卡爾森的國際象棋應用 Play Magnus；因此雙方存在著利益關系。但 Chess.com 強調，這份調查報告與卡爾森無關，雙方從未就尼曼一事進行溝通。

Chess.com 這份調查報告提供了大量基于數據分析的證據，依靠諸多作弊檢測手段來判定是否作弊，包括將棋手的行棋和超級計算機的推薦進行對比，以及采納了來自國際象棋公平競爭專家們的意見。報告認為，尼曼可能在截至 2020 年的 100 多場線上比賽中使用了非法作弊手段，其中包括一些有贏棋獎金的比賽，而當中有 25 場比賽都是直播的。

調查報告同樣認為，尼曼在面對面線下系列比賽成績的急劇飆升存在反常之處，" 他的棋手生涯存在諸多引人關注的信號和反常狀況 "。" 在線上比賽之外，尼曼是當代國際象棋界崛起最為迅猛的棋手。單純從排名來看，尼曼是一位頂級的年輕棋手。盡管我們并不懷疑他的天賦，但我們注意到他的成績在統計學上異乎尋常。" 根據 Chess.com 的統計，尼曼是 20 歲以下棋手中棋力增長最快的棋手。

曾經坦白作弊

而且，尼曼在 2020 年與 Chess.com 國際象棋總監倫希的通話中承認了自己的行為，當時尼曼希望得到機會重新回到平臺，因此承認自己存在不當行為。為了證明尼曼曾經坦白作弊，Chess.com 報告里還附上了尼曼與倫希的 Slack 對話截圖。

由于此前作弊被發現，Chess.com 已經封殺了尼曼的賬號。該網站在通知尼曼的信件中寫道，他在多次棋局中公然使用欺騙手段提高棋力，包括一場對俄羅斯棋手涅波姆尼亞齊 ( Ian Nepomniachtchi ) 比賽。

Chess.com 把他踢出百萬美元總獎金的國際冠軍賽 ( Global Championship ) 之后，該網站的國際象棋總監倫希給尼曼寫郵件解釋稱，" 一直以來都有關于你在大獎賽中肆無忌憚作弊的擔憂， ( 讓你繼續參賽的 ) 風險太高了 "。

倫希指出，尼曼在之前線上比賽的過程中，數次在電腦上打開新窗口，雖然平臺無法獲知尼曼到底打開什么應用，但這很有可能是在使用下棋引擎進行計算。為了避免棋手在線上比賽作弊，Chess.com 會監控棋手比賽過程中使用電腦的行為。

Chess.com 的調查報告還重點指出尼曼表現極為出色的幾場線下比賽，認為這些比賽有必要進行進一步調查。不過，由于這些線下比賽沒有進行作弊檢測，所以無法得出他是否作弊的確切結論。

尼曼在比賽前要接受嚴格安檢

陰影籠罩棋壇

目前棋壇主要懷疑，尼曼在與卡爾森的比賽中使用了隱蔽電子手段與外部聯系，從國際象棋計算引擎獲得推薦走法，再與卡爾森對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卡爾森慘敗給尼曼也是情有可原，他實際上是輸給了計算機。在那場比賽之后，卡爾森曾經私下表示，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對陣經歷，似乎一切都在尼曼的掌握之中。

但問題是，暫時也沒有找到證據證實尼曼在線下比賽作弊。英國特級大師丹尼爾 · 金提到，" 那場比賽期間，一直都有攝像機對準尼曼。" 尼曼本人也辯稱，" 組織者有著目前棋壇最嚴密的防作弊手段。" 意思是，自己沒有能力也不可能作別。

盡管爭議纏身，尼曼本周依然參加了美國國際象棋冠軍賽。他成為了全場最受矚目的棋手。雖然尼曼號稱自己可以裸體比賽，但顯然組織者并不會這么做。在開賽之前，他和其他棋手都需要接受金屬探測器的檢查，身體每一個部位都要掃過。

然而，在卡爾森炮轟作弊之后，國際象棋界同行對待尼曼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明顯變化，他被視為一個曾經以及可能的騙子。在本周美國國際象棋冠軍賽中，俄羅斯特級大師斯維德勒 ( Peter Svidler ) 盡管沒有拒絕和尼曼比賽，但依然對這位陷入作弊疑云的對手毫不客氣。" 我對這個問題的態度很堅定。在網上作弊和線下作弊沒什么差別。我覺得，國際象棋界對作弊棋手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寬松，太過包容。"

尼曼到底有沒有作弊，究竟是怎么作弊，除非找到新證據，否則只有他自己清楚。甚至有網友猜測，尼曼宣布可以全裸下棋，沒準他是用了塞入肛門的智能設備，通過提肛動作來收發信息。

這個猜測迅速引發了網絡熱議，連馬斯克都轉發了相關推文，還引用了哲學家叔本華的名言。" 能者達人所不達，智者達人所未見。 ( 因為它塞在你的菊花里 ) "。看起來全球首富最近幽默感爆棚，還喜歡引用名人名言。

然而，在戲謔之余，此次的尼曼作弊疑云傷害的卻是整個國際象棋運動。未來的國際象棋比賽，只能用不斷升級的高科技防作弊技術來防范棋手不斷升級的高科技作弊技術，來維護這項運動的人類智力純潔性。因為在計算機軟件面前，即便是國際象棋歷史最佳也不堪一擊。一旦棋手作弊成功 ( 聯上象棋引擎 ) ，比賽就失去了意義。

在計算機和人工智能的發展歷史上，國際象棋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早在 1947 年，英國科學家圖靈 ( Turing ) 就開始編寫國際象棋的程序。1989 年，卡內基梅隆大學研發的 " 深思 " 成為第一個電腦特級大師，這個項目就是 " 深藍 " 的前身。1997 年，深藍擊敗了當時的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正式標志著計算機攻克了國際象棋領域。

相比國際象棋，東方的圍棋要復雜得多，被認為是人類棋牌游戲的巔峰。按照狀態空間復雜度來衡量，國際象棋是 10 的 46 次方，而圍棋則是 10 的 172 次方。按照博弈樹的復雜度，國際象棋是 10 的 123 次方，而圍棋則是 10 的 300 次方。

2006 年，人工智能科學家辛頓 ( G. Hinton ) 提出了深度學習訓練算法，實現了計算機漸進自我學習和不斷提升高精準度，才讓 AI 征服圍棋從夢想變成了現實。2010 年，谷歌推出了 Google Brain 的深度學習工具。2016 年和 2017 年，谷歌 AlphaGo 連續擊敗了韓國棋手李世石和中國棋手柯潔。在攻克國際象棋整整 20 年后，人工智能終于征服了圍棋領域。

在被 AlphaGo 擊敗之后，作為人類最后一道防線的柯潔忍不住黯然淚下：一個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