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部手機是在去外地上初中時，從我媽那里淘汰下來的諾基亞 3100，之后是高中時用的諾基亞 5320XM。

讀中學時移動互聯網才初露頭角，5320XM 用 100 MB 流量的 EDGE 網套餐承載了我躲在宿舍床上的摸魚時光，按鍵的漆也在一條條聊天短信里被磨掉。當時我的所有朋友都在用全拼打字，而我為了提高速度，把手指挪動更少的筆劃輸入法練得飛快。

圖片來自 GSMArena.com

后來我換了 Android 機器，在還有不少想去把玩的手機沒試過時，迎來了 Symbian 與諾基亞的衰落，送走了滑蓋、旋蓋、全鍵盤。

移動互聯網改變了我們使用手機的習慣，也同樣改變手機的形態——所以當我發現還有廠商在出實體數字鍵盤的智能機時，就一直想找個機會試試。趕上多親 F22 Pro 新品發布，我付了款，等過了兩周的疫情，終于把它拿到了手。

這份喜悅在到手的一小時內煙消云散。

▍青澀但合格的硬件設計

多親 F22 Pro 的設計和前代的 F21 Pro 其實有很多不同。

除了處理器從 MT6761 / 虎賁 T310 一下躍升到 MTK G85 以外（雖然還是挺弱的），比較顯眼的就是尺寸變化。屏幕從此前的 2.8 英寸 480*640 升級到了 3.5 英寸 640*960，這樣的參數現在看來可能并不出色，但它和 iPhone 4 的那塊 Retina 細膩程度其實一致，文字顯示效果不錯。而且由于用了幾天只有三英寸的 Jelly 2，這塊屏幕甚至讓我有種換上大屏手機的錯覺。

機身和之前的多親手機一致，依然是與功能機一樣的瘦長手感，再加上與 iPhone 4 一樣的屏幕和圓形的導航鍵，整個手機頗有一種當年 iPhone 配上 Typo 鍵盤殼的感覺。手機的寬度也因為屏幕增大從 53 mm 擴展到 58 mm，和現在流行的尺寸相比，仍然很容易上手。

按鍵方面，F22 Pro 拋棄了上代采用的孤島式按鍵，轉向了一體式的按鍵設計，按鍵與按鍵間緊密相接。而這也是我選擇 F22 Pro 的一大原因：我在中學時期最愛的 5320XM 就是這樣的設計，這讓我對 F22 Pro 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左為 F21 Pro，右為 F22 Pro

此外，F22 Pro 加上了物理音量調節鍵，解決了上代的一個大問題。對于這點我更多的是驚訝——我使用過的所有手機中，即使小如 Jelly 2 和 HP Veer，它們也不敢去掉實體音量鍵，唯一一個沒有音量鍵的可能就是諾基亞 3100 了，只是在它活躍的時代，音量鍵似乎還不是什么必需品。

不知是因為技術限制還是設計思路就如此，F22 Pro 前置攝像頭的位置與 F21 Pro 保持一致，放在了 # 鍵之中，是下置的。老實講，上次見到前置攝像頭下置的手機還是小米的 MIX 與 MIX 2 系列。我本人對這樣的攝像頭設置沒有太大意見。畢竟對愿意用這樣一部手機當主力機的人而言，能掃碼的后置攝像頭還是更有用一些。不過如果真的用起來自拍 / 視頻通話，很容易就會注意到視角的異常，需要重新調整手機位置，并時刻提醒自己要看攝像頭而不是屏幕。MIX 系列當時推薦將手機倒置使用前置攝像頭，這招在 F22 Pro 上并不好使，畢竟攝像頭與屏幕的距離太大，目光從攝像頭移走去看屏幕時，對方還是會明顯注意到視線的飄忽。

另外，雖然 F22 Pro 把 # 鍵上的分隔去掉了，實際用起來還是攝像頭固定、# 鍵在左側觸發，按鍵的時候能明顯感到有攝像頭的存在。

指紋密集的前置攝像頭

手機背面就非常干凈了，一個居中的攝像頭和閃光燈，底部是多親的標志。值得一提的是，多親對支持小愛同學這件事非常在意，這確實也是它們的賣點之一，所以他們把這件事寫在了手機上——聽起來可能有些怪，但因為機身修長，字體又小，觀感上影響不大。至于攝像頭的效果……它能用。

后置攝像頭測試

十分災難的夜景與光照不足的室內

由于采用塑料外殼，整個機身只有 116 g，搭載 2150 mAh 的電池，續航就和 Jelly 2 的體驗類似，容量不大，但這塊小巧的屏幕讓續航拉長不少。

一切都中規中矩，這是我用上這只手機的第一印象。要說有什么問題，由于采用了這種不浮起的一體式鍵盤設計，按鍵的穩定性并不是很好，當你在邊角按壓按鍵時，能觀察到明顯的側偏與縫隙增大。這件事在最底下的「* 0 #」一行最為明顯。

我倒是沒把這個特別當回事。一部分原因是這樣的晃動來自組裝時的松動，如果使勁按幾次，這個翹起帶來的縫隙會變小。另一部分原因是，這樣的按鍵不穩，在之前的諾基亞上其實照樣有，只是當時他們沒有把按鍵做得「邊到邊」，而是留了一圈邊框，遮住了這一層丑——其實現在的 HMD 諾基亞也是這么處理的。美化回憶時可能會忽略這樣的細節，但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在不知道回什么短信時，我最常做的就是在按鍵上來來回回滑手指，感受它們的偏斜。XD

更重要的是，按鍵手感著實可以，脆生不粘膩，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忽略按鍵穩定性的問題了。它給我帶來的麻煩和不兼容 Wi-Fi 6 路由器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手機只用看硬件該多好

其實在剛上手時，我對 F22 Pro 的印象非常好。它把能最基礎的鍵盤機應當有的元素都放全了。不錯的鍵盤體驗，不算小的觸控屏，配合上基于 Android 12 的定制系統和放開的應用安裝權限，多親 F22 Pro 滿滿都是拋棄「學生專屬戒網機」設定的味道。

可惜的是，一部手機的體驗如何，不僅要看它自身的努力，還要考慮到時代的進程。

一部盡可能用上鍵盤的鍵盤機

我先來聊聊優點。

能夠明顯感覺到，多親做了很多努力盡量提高鍵盤的利用率。它從功能機上汲取了許多有用的鍵盤功能，比如長按快捷啟動應用，關機 / 鎖屏鍵與掛斷鍵合一，以及功能鍵 + * 鍵解鎖手機。首次開機時，這個先按功能鍵再按 * 鍵解鎖的設置直接把我拋回了還在用諾基亞的時代。不過這個解鎖必須要在屏幕點亮的前提下進行，息屏直接按左功能鍵無法像功能機一樣識別成解鎖的第一步，所以還要配合上抬手亮屏才能流暢使用。

熟悉的解鎖策略

長按啟動應用的設置除了可以做到打開小愛同學這樣的事，還可以一鍵呼出掃碼、付款碼、健康碼這些常用工具，或是開關手電筒、快捷撥號給指定聯系人。對實體鍵盤手機來說，這也算是必不可少的功能了。比較可惜的是，這個功能與啟動器綁定，當我換上 Niagara Launcher 之后，數字鍵長按啟動就變成了短按打開按順序排列的收藏應用，某種程度上還更好了。

長按呼出小愛同學

此外，多親雖然沒有把鍵盤做成觸控板，但它提供了「按鍵模擬觸屏手勢」的功能。預設的快速添加可以將方向鍵映射到屏幕的四向滑動。通過自定義手勢，也可以將自定義軌跡的手勢安置到某一按鍵上。

起初我認為這樣的功能實用程度不高，但用了一段時間后，我還是給幾個應用打開了這項功能。尤其給背單詞的扇貝還專門設置了自定義手勢，由于每次按鈕出現的位置是固定的，將幾個按鍵位置的點按映射在鍵盤上，就可以做到用實體按鍵過單詞卡了。很多學習類的應用其實都可以這樣設置，它們大多采用了固定按鈕位置的設計，而如果你真的（閑得沒事兒）有興趣折騰，甚至可以把游戲中的各個按鍵映射在鍵盤上，把屏幕上手指的任務盡可能分攤出去。

一部不可能全用鍵盤的鍵盤機

但這部機器，或者說，數字鍵盤手機在當下的缺點，也就從這些地方生發而來。

首先，「按鍵模擬觸屏手勢」這個功能的出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應用對鍵盤的支持不全。盡管在 Android 的 UI 設計向導中明確地寫了如何對鍵盤輸入與操作進行適配，但顯然，只要簡單用用就能發現藏在 app 中的種種不合理之處。說應用完全沒有對鍵盤進行適配是不嚴謹的，因為在我使用 黑莓 KEY2 時，輸入文字完全沒有問題。當然，KEY2 只保留鍵盤的設計迫使它成為了一部以觸屏操作為主體的機器，導航等操作被自然地分攤到了屏幕上，鍵盤的操作頻度并不算大。而在此之上，它還可以將鍵盤區域視作觸控板，算得上錦上添花。

采用數字鍵盤的機器則不同，為了延展數字鍵盤本身孱弱的功能（以及功能的擴展性），導航鍵區是必不可少的，整個實體按鍵占據正面的面積比就大了很多。在這種情況下，能盡量采用鍵盤操作，才能盡可能減少使用過程中來回調整握位、確定準確點按位置的麻煩。

但很可惜，在我常用的 app 中，沒有一個可以完全不使用觸屏。這其中表現最好的是支付寶，雖然有時會遇到元素的上下左右關系混亂，導致只有按某個特定方向導航才能選中正確的模塊，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可以完全通過導航鍵操作進入自己需要的功能，但在遇到諸如轉賬頁面這樣的列表時，要么無法選中單個條目，要么選中的提示幾乎沒有，只能盲操，這時我就不得不使用觸屏來完成操作。好在手機本身不算太大，偶爾一摸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算得上糟糕的，是餓了么和微信。在餓了么上，我無法用導航鍵選中任何一個單獨的元素，也看不出導航鍵究竟把我導向了哪里。微信和 QQ 則更加有趣：如果我沒有啟用按鍵模擬手勢，上下鍵是可以選中不同的聯系人對話的，但是無法通過按 OK 鍵打開頁面。其中微信更加離譜，每次按下 OK 鍵，我都會自動從首頁切到下一屏的聯系人列表。于是我打開了按鍵模式手勢，讓導航鍵只負責滑動，我來觸屏選擇，達到了至少可用的狀態。

這樣就沒問題了嗎？當然不是。擺在鍵盤體驗面前的還有一座大山——輸入法適配。

說回微信，讓我最無法容忍的一個問題是，在朋友圈界面，如果我想評論某條動態卻打錯了字，在我按「刪除」鍵時，評論的對話框會把它讀取成「返回」，于是我的評論將帶著錯字一起變成草稿，如果我想除，就需要呼出虛擬鍵盤，在屏幕上刪除，然后繼續打字。類似的情況在飛書里也能遇到，不過它發生在飛書文檔里，我可以和同事飛快地回消息，卻不能正常改文檔，基本等于手機催我態度優良地擺爛。

在多親的系統中，刪除鍵、返回鍵和多任務切換鍵都被安置在了右功能鍵上。這個設置本身其實沒什么問題，因為大部分的數字鍵盤功能機也是這樣設計的。但最讓我不滿的一點，是多親的長按返回鍵呼出多任務菜單是寫死在系統里的，即使現在在輸入文字，長按返回鍵也只能呼出多任務菜單，而不能連續刪除。

在我的猜測中，這體現出的問題可能是右功能鍵的諸多功能沒有層級區分，當刪除鍵和返回鍵模棱兩可地觸發，如果 app 采用的不是一個標準的文本框，它就會優先處理返回鍵——所以朋友圈評論和飛書文檔都沒辦法正常用物理鍵盤刪除文字，但聊天界面可以。

多親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嗎？注意到了，如同他們注意到自己的物理鍵盤沒有映射回車鍵一樣。在使用多親的內置輸入法時，它會把刪除鍵和回車鍵的虛擬按鍵小小地放在選字框的右上角，并且會根據當前對話框的功能調整回車鍵的作用。但很可惜，它一來沒有把 OK 鍵直接映射成回車，二來它照樣沒有解決微信朋友圈那個返回和刪除沖突的問題，三來英文輸入法限制頗多，根本不好用。而促使我換上第三方輸入法的終極緣由，是黑莓的經典重現——這么大的數字鍵盤，我想要數字鍵選字，也需要打得出自己的名字——雖然嚴格來講，它打得出繁體，算是略有進步。

鸮字是很難是不是？

即使第三方輸入法，能選擇的也不多，很多輸入法都撤掉了對物理鍵盤的支持，或是直接提示「禁止安裝此應用」。多親的應用商店里，有一個版本很老、功能不全、但支持物理鍵盤的訊飛輸入法，它成了我唯一的選擇。而它帶來的裨益，除了解決稍微改善英文輸入法和字庫的問題，就是在朋友圈這種場景中，可以正常地呼出虛擬鍵盤，在這個已經帶了一面實體鍵盤的手機上用屏幕打字。

▍被逼在墻角的實體鍵盤與功能機

在到手當成主力機的這十多天里，讓我最驚訝的不是實體鍵盤的體驗退化到了什么程度，而是一年前當我使用黑莓時，我還沒感受到實體鍵盤身上這么多的限制。想來倒也合理，就像前文所說的，全鍵盤手機就算在觸屏時代的形態也更接近一塊「外接鍵盤」，它不需要承載太多的額外功能，也自帶了刪除與回車這些重要的輸入按鍵，只要可以打字，其他的都不需要它必須學會。F22 Pro 則把所有的限制統統攤開，暴露出來。

而對于機身尺寸已經受到鍵盤限制的數字鍵盤機來說，帶有導航功能的實體鍵盤必須承擔更多的功能，去分擔屏幕受到的操作壓力，這就對應用的適配和系統功能的定制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大屏幕、合理的重心、合適的按鍵寬度、便于掌控的尺寸，數字鍵盤機必須選幾個犧牲。F22 Pro 用一點點的尺寸增大，換來了各處的基本均衡：再大一點就握不住，按鍵再窄一點就會像黑莓一樣丟掉重心，屏幕再小一點虛擬鍵盤就逼仄得很。所以我一直覺得，F22 Pro 在硬件的設計上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沒有 3.5 mm 耳機口、用了邊到邊的實體按鍵、下置的前置攝像頭等等，這些頂多是遺憾，而不是實打實的問題。

接了小尾巴才能接 3.5 mm 有線耳機

它面臨的問題并不是 Unihertz Titan 方形屏幕沒辦法完整顯示健康碼這樣的硬件限制。F22 Pro 沒有什么「不能」做的。它可以掃碼、可以付款，可以伸到工作人員臉前出示核酸，它真正做得不夠好的，是沒有在智能機的時代，把功能機那種只用鍵盤也能完成所有操作的感覺帶回來。這是一個手機廠商能解決的問題嗎？顯然不是。他們頂多把原生輸入法和返回鍵再打磨打磨，讓用戶不用再為停止適配實體鍵盤的第三方輸入法撓頭；那些捉不到正確元素、找不到左右關系的應用還是放在那里，而它們偏偏是智能機「智能」的來源。

諷刺的是，正是這些「智能」的應用，用自己選擇性的適配、不按規范的設計，從實質上剝奪了用戶選擇的權利。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緊張兮兮地用其他手機測試了它們對 Talkback 這種徹頭徹尾的無障礙功能的適配，大部分比前幾年好得多，至少能讀出正確的漢字了。

說來有趣，我最初購買這款手機，主要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的疫情。被封在家的幾天里，我產生了過去兩年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于是我希望遠離開放的社交網絡，只聊聊天、掃掃碼，踐行一下「數字健康」——順便滿足一下我對直板按鍵機的懷念。而 F22 Pro 顯然沒有做到這一點，它能給的遠比我要的多，卻沒把我最在意的輸入體驗做好，可它依然是某些限定條件下最好的，甚至唯一的選擇。

我也明白，我大可以買一部 HMD 諾基亞功能機，但我注定無法把它當成主力機，它不能收微信，更不能回復飛書。我甚至沒辦法只揣著它出門，隨便遛去什么地方，然后隨機挑一家店吃飯，因為我無法用它出示健康碼，也無法在汗涔涔的褲兜里塞一張會被泡軟的紙質證明。

▍不是你的懷舊助手，但它仍有用武之地

對我來說，多親 F22 Pro 不是一個懷舊者的好選擇。成為懷舊者的代價太大，要在時代的「智能」與選擇的「功能」間取舍。多親 F22 Pro 給出的答案是一種足夠優秀的妥協，它讓試圖懷舊的人能在恍惚間抓到過往的余韻，也能讓無法同現代步調完全分開的人得到最低限度的滿足。它大方地開放應用安裝權限，不再鎖死在「學生機」的定位上，可以讓很多有類似需求卻已經走出校園的人嘗試實體按鍵與智能時代的碰撞。

它不是功能機的智能化延續，而是一部試圖模仿前輩模樣的全觸屏智能機。它更大的意義，可能還是與前代作品一樣，在那些被限制了智能機使用的學校、家庭里，讓被「智能手機有害論」蒙蔽雙眼的管理者們法外開恩，給新一代們早已習慣的操作方式加一層防護罩，至少那些在商品評價和分享平臺上興高采烈地用虛擬全鍵盤打字的小朋友們是這樣表現的。

最后，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小屏幕功能機，或是同樣體型修長的手機，不如等晚些時候多親籌備的 F22S 與 Qin3Ultra，如果不是像我這樣熱愛實體鍵盤，真的沒必要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