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歲的人應該活成什么樣?
躺在床上的殘軀病體,等著兒孫照顧,苦熬余生?
還是像黃永玉這樣," 每天早起畫畫,中午寫作,下午見朋友,晚飯后窩進沙發,抱上一只小貓,看電視上的拳擊比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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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何許人也?
" 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畫院院士,木刻《雷鋒像》的創作者,毛主席紀念堂巨幅壁畫《祖國大地》的創作者,三次獲得意大利政府官方授勛,其中包括最高等級的大十字騎士勛章的藝術家。"

但他還有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履歷——
" 初中留級 5 次,因打人退學,成為流浪漢,燒過瓷器,做過棺材,在學校當過老師,抗戰期間給戰地服務團畫過海報,在香港寫過電影劇本,60 多歲制服過三個搶劫的小伙子,80 歲說自己還是想組織一個俠客隊伍,90 歲還能開畫展、飆跑車。"
他的人生,正反兩面,極致對立卻又和諧統一。
就像他的畫作,絢爛而乖張,每一筆都出其不意,但當色彩涂滿全紙時,卻又讓人不得不為之贊嘆。

近些年來,年輕人被各種焦慮所裹挾。
年齡焦慮、學歷焦慮、就業焦慮、教育焦慮、內卷焦慮……
而這位已經年過 99 歲的畫家黃永玉,卻用他的一生,讓我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體驗。
黃永玉,本名 " 黃永裕 ",1924 年 7 月 9 日出生于湖南省常德縣。
后來為省事,他把 " 裕 " 改為 " 玉 "。

相比于現在譽多不壓身,黃永玉出生時唯一的榮譽,應該就只有表叔是沈從文。
不過,當時的沈從文還沒出名。
但這并不影響他從表叔那里獲得一些學識與啟發。

而給他啟發的,還不止表叔。
父親是喜歡風琴的文藝青年,母親是當地第一個剪短發、帶學生跳廣場舞的女校長。
因此,黃永玉從小就接受著開明放松、有別于傳統家庭的教育方式。
在他老家的院子里,有一個打拳的道場,黃永玉 5 歲時,就在這里拜師學功夫。
之后,他打過老師,打過惡霸,打過警察。
還在《江湖奇俠傳》的書中找到了人生的目標——
做個俠客,浪跡天涯。
然而,還沒等他做好準備時,1934 年黃家家道中落,12 歲的黃永玉就被迫前往福建投靠叔叔。
后又因為在學校打架退學,徹底開始了流浪人生。
俠客大多流浪,但流浪的人不一定是俠客。
漂泊的日子不好過,幸好,黃永玉已經有了賺錢的能力。
14 歲,他靠著木刻的手藝,成為了當時中國東南木刻協會的會員。
15 歲時,他就已經因為自己的木刻作品《下場》,發表在《大眾木刻》月刊上,獲得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稿費。
那期間,他輾轉各地,先是去福建山區小瓷作坊做小工,又前往上海、臺灣和香港,當過中學教員、劇團美術隊員、報社編輯……
除了木刻,黃永玉還喜歡看書。
" 我流浪的包袱里什么書都有,古典的、現代的、翻譯小說……有些老人家看到后就說:你看這孩子,流浪還帶著書!"
日機轟炸、缺吃少喝、無處容身,對他來說都不要緊,只要背包里還有木刻刀、木板和書,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即便在各地輾轉,黃永玉永遠都在精益自己的木刻和繪畫能力。
雖然從未受過專業訓練,但為了畫好一幅畫,他不惜翻山越嶺,廢寢忘食。
在蘇州寫生時,他聽說司徒廟中有 " 清奇古怪 " 之稱的四棵漢代古柏,于是連續三天早出晚歸為其寫生。
這也為他日后他用準確而流暢的白描線條,在丈二大紙上一筆揮就四株滄桑古柏埋下伏筆。

他也曾在盛夏時節的意大利佛羅倫薩,背著畫箱,頂著炎炎烈日四處寫生。
一天工作十小時以上,餓了渴了,就坐在路邊吃點隨身帶的面包,喝幾口涼水。
而這時,他已年近七十。

正因這些努力,讓從未受過專業訓練的黃永玉,在 28 歲時成為了中央美院史上最年輕的教授。
用畫家李苦禪兒子的話形容:
" 簡直就是個無師自通的‘天縱之才’,不論國、油、版、雕、書法、篆刻以及詩文之類,他一學就會,一會就高尚,連自制煙斗,也可以辦個大展。"

流浪帶給黃永玉的收獲不止于此。
社會是最大的學校,興趣是最好的老師,生存是最強的動力。
日復一日在風景和人情中浸潤,也讓黃永玉體察到了世態萬象。
湘西人本身的無拘無束,加上看透世事后的灑脫幽默,使得黃永玉的性格變得豪邁別致。
能與天下人打交道。
流浪期間,還有一段奇緣,是 17 歲的他在泉州的開元寺,遇到了弘一法師,也就是李叔同。

很多人都將這次相遇演繹成他對法師弘一行弟子禮,并盡得真傳。
但他自己的說法則是:上樹摘玉蘭花時被一老和尚發現,極不情愿地下來后隨之來到禪房。
誰知道,這位貌不驚人的和尚,竟是赫赫有名的弘一法師。
兩個人也因此結緣,后來,弘一法師圓寂前還留給他一張條幅,寫到:
" 不為眾生求安樂,但愿世人得離苦。"
奇妙的經歷、刻苦的學習、別樣的性情,使得黃永玉的作品不僅是創作,更像是自我的投射表達。
而因為沒有受過專業教育,反而在創作上不落窠臼。
就比如他筆下的荷花,一掃過往高潔淡雅的風貌,變得燦爛、生機、熱烈,是真正的生如夏花。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國風水墨,而是我筆表我心,用自己的方式進行藝術創作。
有人說他創作的國畫毫無章法,不能算是國畫,他則回應說:" 誰要是說我的畫有國風我就去告他。"
因此,當別的大師們都在研究畫山水畫、人物畫的時候,他卻酷愛畫老鼠,還要在上面題字。
" 我丑,但我媽喜歡。"

" 我拿耗子藥,當早餐。"

" 也不想想我為什么對你這么好。"

他的繪畫,從風格和題字都極具個人風格。
" 你他媽又吹。"

" 鳥是好鳥,就是話多。"

" 余五十歲前,從不游山玩水,至今老了,才覺得十分好笑。"

北京畫院前任院長王明明所說:
" 黃永玉是一個無法歸類的人,哪個畫派他都不是,他就是他自己。
一直在江湖上闖蕩,最后歸到美術學院,他也根本沒按美術學院那個套路進行創作。什么都沒有拴住黃永玉,黃永玉始終是黃永玉。
他的藝術成就就像一棵大樹似的,樹形非常大,有些枝子不見得好看,但是它長成了這樣大的樹,別人幾乎沒有過。"
所以,不僅被國內評論家將其稱為 " 鬼才 ",1978 年,英國《泰晤士報》用了六個版面,專題報道了他的事跡和作品。
但,即便有如此多的榮譽,若問起黃永玉,他更驕傲的,應該是娶到妻子張梅溪。

這倆人的結合,同樣和黃永玉的人生一般傳奇。
只不過,人間蒼狗,如今流傳下的,就只有一些片段式的故事影像。
據說,當年十八九歲時的黃永玉流浪到江西信豐民眾教育館工作,并在那里結識了張梅溪。
出身軍官家庭的張梅溪,不僅長得漂亮,而且聰明伶俐。
以至于平時大大咧咧的黃永玉在看到她后,緊張到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 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兩個人的相遇,就起源自黃永玉一句類似于 " 我養你啊 " 的表白。
但當時的張梅溪哪里看得上他,追求張梅溪的男孩數不勝數,其中就包括一個在航空站工作的青年。
這個人不僅英俊瀟灑,而且在知道張梅溪喜歡騎馬后,每次見面都會牽一匹馬來邀請她出去到大樹林里游玩。
但黃永玉別說馬,連輛自行車都沒有。
既然沒資本,那就上才藝!
于是,黃永玉就拿上自己的法國小號,蹲在張梅溪上班的路上,只要看到她,就開心地吹起來。
小號聲是否動聽我們已無從知道,但想象中,這樣的少年吹起小號,少女羞澀前行的畫面顯然也不適合有聲音。
投射其上的,應該是溫暖的,輕柔的,像春風一樣的歲月濾鏡。
慢慢地,黃永玉的小號就這么吹到了愛好文藝的張梅溪心里。

相識過渡到相知,兩個人關系也越來越近。
但情竇初開的二人,始終沒有戳破那一層關系。
直到有一天,黃永玉終于忍不住了,就問張梅溪:" 假如有一個人愛你,你怎么辦?"
張梅溪說:" 那要看是誰了。"
黃永玉脫口而出:" 就是我了。"
張梅溪想了想,回答:" 你要是早問,我早就答應了。"

然而,在一起沒多久,消息傳到張梅溪父親的耳里。
張家人全體反對他倆在一起,理由想想就知道,黃永玉配不上張梅溪,無論是長相還是能力。
家人甚至告訴張梅溪,如果他倆在一起了," 未來就只能上街討飯,他吹號,你唱歌 "。
金釵劃出了銀河,被迫與梅溪分別的黃永玉傷心不已,只身去了贛西。
可沒過多久,一個電話打來,竟然是梅溪。
原來,她借口逃出了家庭,坐車跑到了贛州。
接到電話后的黃永玉大喜過望,立刻從朋友那借來一輛自行車,直接騎往 60 公里外的贛州。
漫長的道路上,少年向著自己的愛開去,也向著自己的未來開去。

兩人婚后,黃永玉依然在到處 " 流浪 ",只不過這次,有張梅溪陪著。
他們去了數不清的地方,上海、香港、臺灣……日子雖然貧困,卻甘之如飴。
" 那時我們很窮,我們的家很小很小,但有一個窗,窗外面很多木瓜樹,也可看到一口水井,當時他買了一幅窗簾回來,買了一幅很漂亮的窗簾回來,拍了一張很美麗的照片,他說,這是我們破落美麗的天堂。" ——張梅溪
直到 1953 年 2 月,黃永玉接到表叔沈從文的信件,便和張梅溪抱著 7 個月大的兒子和張梅溪前往北京,住進了大雅寶胡同。
大雅寶胡同在 50 年代是中央美院宿舍的所在地,而黃永玉這次回來,就是擔任中央美院的教授。
同住在這里的,還有共和國國徽設計者張仃。
后來,張仃的兒子張郎郎寫了一本書叫做《大雅寶舊事》,里面記載了很多黃永玉和張梅溪的故事。
據張郎郎說,大雅寶胡同里的其他爸爸,都在教孩子寫生、素描、調顏色。
只有黃叔叔陪孩子們玩,斗蛐蛐,舞獅子,舉著小旗子帶全院二三十個孩子去動物園。
而無論黃叔叔想出來什么驚天動地的招兒,黃媽媽總是毫無保留地大力支持。
" 這和我們院兒過去的規矩派頭兒,全然不同,全不沾邊。"

在大雅寶胡同的那段日子里,黃永玉夫妻倆終于不再漂泊,黃永玉的藝術創作也再攀高峰。
然而,世事難料,大時代來臨了。
因為《罐齋雜技》里一句 " 拉磨的驢子:咱這種日行千里可也不易呀 ",黃永玉一腳踩入政治泥潭。
即便如此,張梅溪還是陪在他身邊,而黃永玉也沒有放棄對畫畫的熱愛。
那段時間,黃永玉白天被拉出去游街批斗,晚上回家畫畫。
半夜三更,張梅溪就守在窗邊替他放風,一聽到有響聲,就立即讓他把東西收起來。
可災難遠沒那么容易結束,因為畫的貓頭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黃永玉成了批判的重頭靶子。

不僅自己被關牛棚,全家人也被趕到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房子。
張梅溪也終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
為了讓老婆開心,黃永玉靈機一動,就在墻上畫了一個兩米多寬的大窗子,窗外是蔓延的花草,還有明亮的太陽。
后來,黃永玉被下放到農場,要勞動改造三年,張梅溪便獨自支撐著一個家。
因為想念老婆,黃永玉還偷偷在牛棚寫了一首《老婆呀,不要哭》。
你,這個褐色皮膚
大眼睛的女孩
向我的窗戶走來
我們在孩提時代的夢中早就相識
我們是洪荒時代
在太空互相尋找的星星
我們相愛已經十萬年
……
我們的愛情
和我們的生活一樣頑強
生活充實了愛情
愛情考驗了生活的堅貞
——《老婆呀,不要哭》
正是這種相愛的信念,讓二人終是攙扶著走過了那段艱難歲月,此后,則盡是恩愛日常。
畫畫寫個詩,也要 @張梅溪:
" 小屋三間,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個,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60 歲時,黃永玉老夫聊發少年狂考了駕照,因為他要載老婆出去兜風。
多年之后,黃永玉在自己的《雅人樂話》一書中回憶兩人的定情:
" 抗戰最后的那幾個月逃難,我把小號失落了。去年,我在九龍曾福琴行用了近萬元重新買回一把。
面對著我 50 年前的女朋友說:‘想聽什么?’如今,嘴不行了,剛安裝假牙,加上老邁的年齡。且沒有按期練習,看起來要吹一首從頭到尾的曲子不會是三兩天的事了。"
小號雖然不能再吹響,但由小號牽起的二人情感,卻維系多年,至死未渝。
其實說了這么多,我們已經很難找出一個關鍵詞來形容黃永玉的一生。
因為實在是太過于豐富多彩,無法囊括。
就算用黃永玉自創的頭銜,也不足以說明。
" 黃永玉享受國家收費廁所免費待遇(港、澳、臺 暫不通用)"
不過一件小事讓她姐印象深刻。
被批斗打壓的那段時間,黃永玉和表叔沈從文很久沒見過面,忽然有一天,兩人在路上迎面撞見。
礙于時勢,倆人都默契地不打招呼,但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沈從文頭都不歪地用并不標準的普通話,平靜說了三個字:
" 要從容。"

這三個字,不僅是沈從文一生的處事標準,也是黃永玉的。
可據黃永玉講,他跟表叔其實是兩種人。
沈從文是個很規矩的老實人,一輩子樸素地生活和工作。
而黃永玉不僅貪玩,而且還不太用功。
黃永玉說沈從文是棉花,而自己是鹽。
如果歷史是雨的話,沈從文將越來越重,而他將越來越輕。
因為雖然都是從容,但沈從文是背負著過去前行,厚重而踏實,而黃永玉則更像是放過過去,輕靈而肆意。

就像沈從文研究的中國歷代服裝,考慮的是真實而貼合歷史。
而黃永玉的藝術創作,從來不拘于過去。
他說:" 藝術是給人帶來快樂減少距離的,而不是去為了模仿什么,你想畫什么就畫,不用管別人說什么。"
這些思考,不僅融入到了他的作品里,也體現在他的生活中。
回顧過往,黃永玉從沒有困頓在苦難的陰影中,而是想辦法往前看。
因為想看書,他就謊稱自己有傳染性肝病,嚇得看守的人把他單獨關押起來。
家人偷偷把小說帶給他,他讀完了,再把書帶出去。
別人挨批游街都低著頭,但他卻全程顧看,回來跟人描繪北京街頭的風景。
而最厲害的時候,有人拿皮帶頭打他,黃永玉一動不動數著次數,一共 224 下。
回家后,衣服都被血粘住了,妻子張梅溪一邊哭一邊拿熱布給她敷。
黃永玉安慰她說:" 世界不會永遠是這樣的。不是說我有一個具體的信心,人類生活的規律不會是這樣的,怎么會永遠這樣的呢?"
果真,他熬過了那段時光。

湖南鄉間有句俗話," 人老成精 "。
這里的 " 精 ",就是說當人歷經世事后,看透了生活,就知道了如何去應對生活。
黃永玉年輕時就已足夠活泛,而如今年幾近百歲,依舊沒有我們印象中的老人模樣。
他不以長者自居,對待世界的變化,有著極其通透清明的態度。
在教育孩子這一點上,他說:
" 孩子跌倒,只要不流血受傷,都要讓他自己爬起來,有些人家孩子一拌跤,回頭看看父母才決定哭不哭,這是上天給他的狡猾,做父母的千萬不要上當,拖累了自己,也害了子女終身。"

過往使他看過了太多故事,懂得了太多的道理。
因此,也就超脫了生活的瑣碎,不再去計較一些俗世的拉扯。
這種 " 從容 ",其實也不在于年齡,甚至流浪伊始,他就已經逐步養成著這種性情。
我們或許不能擁有黃永玉這樣多彩奪目的人生。
但這種心境的養成,卻是可以靠近。
多經歷,多思考,并以一種輕靈從容的心態去看待人生,和黃永玉一樣:
"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
七十隨心所欲不逾矩,八十臉皮太厚刀槍不入。" 她刊
參考資料:
黃永玉:百度百科
我們相愛已經十萬年;山河小歲月
黃永玉:人只要笑,就沒有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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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他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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