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借易歸還難，一不小心就被坑。/ 視覺中國

2022 年的夏天，仿佛是 " 刺客季節 "。

有一類刺客，連雪糕刺客都得喊一聲 " 老師 "。它們常年躲于商場、酒吧、KTV 和小賣部等都市角落。

看似熱心的 " 陌生人 "，常以 " 免押金 " 為開場白，給手機電量告急的人們提供幫助，實則緊盯你的零錢余額，隨時 " 刺你一刀 "。

作為共享經濟和懶人經濟的產物，" 共享充電寶刺客 " 往往易請難送，不時還會在歸還后發動遠程追擊，來個 99 元扣款。脫口秀演員王建國吐槽：" 用過真正的共享充電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心黑。"

如果你以為 " 共享充電寶刺客 " 僅僅是 " 搶錢 "，恐怕還是太天真了。

" 懶人救星 "，惹毛了懶人

白澤，自稱怕麻煩的懶人，手機沒電時，她會隨手借個共享充電寶。作為一名高頻使用者，她屢次遭遇 " 共享充電寶刺客 " 的 " 偷襲 "。

夏夜里，白澤在廣州 CBD 酒吧門口，嘗試歸還 " 街電 " 的共享充電寶。那個充電寶噌地進入機柜，隨后白澤的手機一直沒收到 " 歸還成功 " 的信息。

白澤向新周刊記者解釋：" 當時凌晨一點多，店鋪已關門，機柜可能是沒電了。" 于是，白澤聯系了客服申訴。

客服要求她提供歸還機柜的照片作證明，可是當時白澤剛趕上回家的車。盡管聯系了客服，但計費沒有暫停。本來三四塊錢的充電寶使用費，過了一夜就滾成了三十多塊。

上海市消保委的投訴數據顯示，23% 的消費者反映共享充電寶租借容易歸還難。在使用完充電寶后，許多人因附近網點少、機柜無空位、夜間關門或人為阻攔等多種原因，找不著空余機柜，導致超出時限而扣費。

上海市消保委指出，12 個市面常見品牌中只有 " 電飽飽 " 一家的機柜在歸還時有語音提示，其他品牌都需要消費者自己確認是否歸還成功。

電飽飽的機柜會有語音提示。/ 上海市消委會

除了 " 無聲狗 " 外，有的機柜還會 " 暗算 " 消費者。美團等品牌有部分機柜是豎向插入的，輕拿輕放是不行的，得用力按壓才可成功歸還。

" 搜電 " 的充電寶有一個物理按鈕，歸還后須再按一下按鈕才會停止計費。對了，這個操作不會有提醒。

是否歸還成功，有時就像薛定諤的貓。消費者只有等到扣費或長時間沒歸還，才會在手機里收到系統提醒。明明共享充電寶已歸還一兩天，卻被通知扣款 99 元，社交平臺搜索顯示這并非個例。

本想充一下電，結果被迫買下一塊共享充電寶，就像啞巴吃下蒼蠅般難受。小紅書上搜索 " 共享充電寶 "，結果里有一堆維權攻略，里面不僅整理出一溜維權電話，而且分享了還充電寶時要自拍留證、與客服討價還價等技巧。

哪怕沒有歸還照片，也能爭取到退款。/ 小紅書

7 月中旬，白澤在深圳又 " 踩坑 " 了。借來的 " 小電 " 共享充電寶，她哪怕用手摁住充電接口，也只有三四秒能充上電。

" 我不能每次都踩坑！這次得有一點維權精神。" 白澤對新周刊記者說道。

她到 " 小電 " 小程序里找幫助，跟客服機器人經過了兩輪對話，等待了前面 31 個用戶咨詢，才轉到人工客服。人工客服要求她先歸還充電寶，再撥打客服熱線。她一再追問，在線客服才提供熱線電話和轉線號碼。

跟在線客服多番溝通，才拿到客服電話。/ 受訪者提供

打通了客服電話后，客服以用戶號碼與其微信注冊號碼不一致為由，要求白澤重新申訴。為此，白澤不得不換一個電話號碼，再致電客服。

過了一個工作日后，白澤終于 " 討回 " 了三塊錢。諷刺的是，一個為懶人準備的共享發明，倒頭來卻一再惹毛懶人，激發起人們維權的決心。

共享充電寶，坑多套路深

共享充電寶早已告別 1 元時代，狂奔進 "3 元時代 "，個別品牌甚至踏入 "4 元時代 "。早在 2019 年，" 共享充電寶大漲價 " 就登上了熱搜。它的收費標準，可以說是沒有標準，浮動比海鮮市場的時價還要大。

2021 年 3 月，多家媒體曾報道，酒吧、夜店和熱門景區等地的共享充電寶價格，高達每小時 10 元，被網友調侃 " 比特斯拉充電都貴 "。

共享充電寶的規范問題，更是引起了市場監管總局的注意。2021 年 6 月，市場監管總局召集怪獸、小電、街電、搜電等品牌開會，要求明確定價規則，規范市場價格行為和競爭。

共享充電寶的 " 坑 " 真變少了嗎？還遠著吶。

深圳市消費者委員會在 2022 年 2 — 3 月期間，對街電、來電、怪獸、小電等 5 個品牌進行調查。

結果顯示，95% 的共享充電寶投放點都沒有列明收費標準。消費者掃描二維碼、同意協議和隱私政策、進行授權、注冊、登錄后，才能看到收費標準。

15 元 / 小時？我不配，告辭。/ 網絡

5 個品牌歸還免費的時長，在 1 分鐘至 5 分鐘不等；租借 24 小時的封頂價格，在 18 元— 40 元之間。

更讓人抓狂的是，同一品牌相隔 100 米的投放點，1 個小時使用費用相差 1 塊錢，計費單位分為 30 分鐘和 60 分鐘兩種。

為擊退充電寶刺客，不少人租借共享充電寶時會在手機設鬧鐘，提醒自己及時歸還。你以為自律就一定有回報，太天真了。

共享充電寶充電慢，只有體驗過的人才知道。據報道，武漢彭先生從商場租來的共享充電寶，充了 2 小時只充進去 5% 的手機電量，" 感覺充了個寂寞 "。

B 站 UP 主比格謝特發現，自己手機插上共享充電寶看視頻，手機電量不增反減。經過橫向測試，一款共享充電寶標注的輸出電流為 2.4A，實際輸出電流為 1.18A，連一半的數值都不到。

博主測試共享充電寶的輸出電流。/ 比格謝特

對于充電慢的原因，共享充電寶品牌給出了不同的解釋，稱可能是用戶手機參數與充電寶參數不匹配，也可能是電池老化造成的。總之，共享充電寶并非刻意求 " 慢 "。你信嗎？

共享充電寶不僅有意無意地偷襲消費者的錢包，而且還可能一聲不吭就把消費者給賣了。

對照《個人信息保護法》，上海市消保委測試了 5 家共享充電寶的 App、10 家共享充電寶的公眾號和小程序，發現存在不同程度的用戶個人信息侵害現象。

例如 " 倍電 " 在未經用戶同意的情況下，每 5 分鐘收集非必要的個人信息，頻率超出實際需要。5 家企業的小程序額外收集了用戶的性別或姓名信息。借個充電寶，還要辨雌雄？

針對個人信息保護問題，上海市消保委向相關企業進行了反饋。" 街電 "" 小電 " 和 " 美團 " 等品牌進行了及時整改，另有 6 家企業沒有任何反饋。

使用共享充電寶時還要小心個人信息被侵害。/ 視覺中國

作為共享經濟的產物，共享充電寶剛推出時，被不少人認為是 " 偽需求 "，質疑人手一個充電寶，誰還花錢租充電寶。

經過多年的市場教育，消費者逐漸習慣了這項便宜又方便的服務。正當人們對新生事物釋出信任，共享充電寶卻開始到處挖坑搞套路。

明明是及時雨的暖男設定，為什么共享充電寶卻變得越來越渣？

無非是錢作怪。

" 刺客 " 頻頻出擊，咋還虧錢？

2015 年，共享經濟催生了共享充電寶。2017 年，懶人經濟推波助瀾，大量資本涌入，引爆了共享充電寶賽道。

2020 年前，街電、小電、來電和怪獸形成了 " 三電一獸 " 的穩定格局，市場占有率高達 95%。隨著美團入局，原本暢享紅利的共享充電企業，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共享充電寶具有應急屬性，用戶難有忠誠度。當用戶手機沒電時，哪家離得近就用哪家。因此，共享充電寶的初期競爭，本質上是商戶點位的競爭。

優質位點競爭激烈。/ 視覺中國

為了占據酒吧、餐廳、KTV 等優質點位，各品牌不惜爭相抬高包括入場費和分成在內的激勵費。激勵費的營收占比逐年攀升。據小電的招股書披露，2018 年— 2020 年間的激勵費率從 25.2% 增長至 54.5%。

財報數據顯示，2021 年怪獸的銷售和營銷費用高達 30 億元，同比增長近四成。按照官方解釋，這主要是因為支付給放置機柜點位的獎勵費用增加。

酒吧、景區等位點的共享充電寶單價更貴，只是商家跑馬圈地的副產品之一。支付高昂的激勵費之余，品牌往往要求 " 排他 " 進駐。

在黑貓投訴上，不乏用戶抱怨一個共享充電寶品牌壟斷，壟斷一整個商場的位點。商家爭利，殃及用戶，使 " 租借易歸還難 " 的問題越發突出。

共享充電寶用戶對位點壟斷的投訴。/ 黑貓投訴

經過前兩年的競爭，在一二線城市的熱門位點已接近飽和，布點下沉到三四線城市已成必然之路，但這條路坎坷不平。

據《經濟日報》報道，代理商與位點商戶的分潤比例，一般在 30% 至 90% 之間。從一二線城市的某些熱門點位，代理商每月能收到的利潤可達 1 萬— 2 萬元。到了三四線城市的小商戶位點，每月的分潤僅有幾百元。

怪獸充電在 2021 年上市后，股價一宕三跌。經歷了 5 個季度的盈利后，怪獸充電陷入大幅的虧損。

據披露，怪獸充電 2022 年第一季度營收為 7.37 億元，凈虧損 8970 萬元，而去年同期凈利潤為 2320 萬元。

共享充電寶賽道上見不著高光時刻，反倒被一片濃霧籠罩，前路茫茫。

街電和搜電合并為 " 竹芒科技 "，重組的企業沒有立即做大做強，反倒拉開了裁員的序幕。2021 年年底，竹芒科技裁撤了街電品牌部大部分工作人員。

碰上疫情的時候，小電科技 CEO 唐永波在內部信中指出 " 公司收入驟降到冰點 "。沖擊 IPO 失敗后，小電從 2022 年 3 月就陷入 " 虧損過億、裁員 2000 人 " 的風波中。

打開二手交易平臺，多名用戶低價甩賣九九新的共享充電寶。他們自稱 " 創業失敗 "，寶貝說明里還不忘勸化眾生：" 這種項目風險太大，心很累，香菇藍瘦。"

勸退跟風創業者。/ 某魚

共享充電寶項目的盈利模式較單一，絕大部分收益源自租借業務。為了自救，共享充電企業紛紛 " 不務正業 "，美其名曰創造 " 第二增長曲線 "。

怪獸充電推出白酒產品，并在線上開店。隨著帶屏幕的機柜出現，這家公司還將廣告收入寫進了公司財報。

竹芒科技推出共享充電寶搭配口罩機、紙巾機、AED 體外除顫儀等新產品，試圖轉型為共享型智能硬件企業。同時，" 搜電 " 公眾號變更為 "YoGo 悠購甄選 " 服務號，搭建電商平臺。

竹芒科技開拓新業務。

小電科技也在嘗試建立會員體系，希望深挖用戶價值，推出針對 B 端的數字營銷服務。

多面開花的副業究竟是自救，還是瞎折騰？這就留待時間的驗證吧。

我唯一清楚的是，" 共享充電寶刺客 " 如果在價格和服務上一再觸及用戶的底線，這個行業的喪鐘恐怕已響起。